三年前,李元昭及笄之时,被册封为镇国长公主。
赐封地四郡五十九县,食邑三万户。
圣上不仅在宫外为她开府建衙,更是将自己之前为太子时所居住的东宫,翻修为“羲和宫”,给她居住。
而且,最令人惊讶地是,圣上给了她金吾卫的领兵之权。
金吾卫是负责皇城外围巡逻的精锐之师,向来由皇帝心腹武将统领,现在竟被交到了一位刚及笄的公主手中。
自此,李元昭成了大齐有史以来唯一拥有封地的公主,也是有史以来所有皇子中,封地最大的。
自太祖开国以来,皇子封地不过也是一郡数县。
而眼前这位嫡公主的封地,竟比最受宠的皇子还要多出整整数倍。
更遑论拥兵之权和“东宫”之荣。
圣上更是下旨,准许她入朝听政,参与朝议。
一时之间,朝野震动。
老臣们对此颇有怨言,连连上本参奏,直言女子上朝干政,有违祖制!
而陛下依旧固执己见,未曾更改。
而这所有的一切殊荣,均因李元昭,是先皇后唯一的女儿,大齐皇帝唯一的嫡长女。
天下人皆知,当今圣上李烨与先皇后沈琅是少年夫妻、患难之情。
当年圣上还是不受宠的燕王时,先帝膝下五子夺嫡,腥风血雨。
燕王本想明哲保身,远离纷争,却因先太子猝然离世,被硬生生卷入这场博弈。
那时满朝文武无人看好这位沉默寡言的皇子。
直到镇守边关的沈大将军,将女儿沈琅嫁入燕王府。
后来燕王被人做局,要带兵前去西北平乱。
燕王妃变卖自己所有嫁妆,助燕王招募兵马,并亲率轻骑奇袭潼关,断了敌军后路,甚至扮作商妇潜入敌营,一夜之间连烧三处粮仓,扭转了战局。
自此,燕王才一步步扫清障碍,坐稳了太子之位。
新帝登基那日,李烨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解下自己刚穿上的龙袍,披在了沈琅肩上,立誓“此生后宫唯卿一人”。
此后数年,任凭言官如何劝谏选秀,圣上始终未纳一妃,后宫之中,唯有沈皇后一人。
直到沈皇后诞下嫡长女李元昭的第二年,那个曾在万军之中谈笑自若的女子,却因旧日伤病和产后体虚,在一个春雨绵绵的夜里悄然离世,享年不过二十二岁。
史官记载,圣上抱着皇后逐渐冰冷的身体,在椒房殿枯坐三日不朝。
后来,为了江山社稷的稳定,也为了堵住宗室与朝臣的悠悠之口,圣上才纳了清河崔氏 —— 崔宰相之妹为贵妃,又选了几位世家女为婕妤。
偶尔临幸,也不过是循例而为。
如今圣上年近不惑,子嗣却异常单薄。
除先皇后所出的嫡长女李元昭外,仅有贵妃所出的二皇子李元佑和三公主李元舒,以及两位婕妤生的公主。
正因如此,圣上对李元昭的宠爱,几乎到了盲目的地步。
自小将她带在身旁,批阅奏折时让她坐在膝头,议事时允她在屏风后聆听。
更是亲自教授骑射六艺、治国之道……
而长公主此人也确实继承了父母的英姿。
她天资聪颖、极具聪慧,五岁能一字不差地背诵整部《诗经》,十岁时已能将《孙子兵法》理解透彻,甚至能指出太傅讲解中的一处谬误。
自十五岁入朝听政以来,李元昭更是以雷霆手段展现治国之才。
圣上交给她的差事,从未有过半点差池。
去年河西发水患,她领命前去赈灾。
到达河西第一步,她没有先开仓放粮,而是先整肃河官,将克扣赈灾款的三名县令当场处斩。
随后亲自率领河工们勘测河道,只用了两个月便疏通了淤塞的河道,加固堤坝,解决历年洪涝之患。
今年春闱,她又雷厉风行地改制科举弊政,废除“投卷”陋习,增设“糊名”制度,一举断了那些世家大族舞弊的门路,让寒门学子欢呼雀跃。
渐渐的,越来越多的年轻官员开始暗中看好长公主。
他们暗自猜测,在这位深受圣宠又极具才干的长公主,或许将是大齐的未来。
皇帝虽然至今未有明诏立她为皇太女,但翻修东宫,赐拥兵议政之权,已是最明显的暗示。
毕竟,这都是历代太子所有的特权。
而那些固执的老臣,虽然依旧对女子干政颇有微词,但在李元昭一次次漂亮的政绩面前,也渐渐哑口无言。
只是,长公主此人,虽精通文韬武略,政绩卓然,但却野心勃勃、铁血手腕,颇有些不可一世的嚣张做派。
她能因政见不和当庭摔碎御史的玉笏,敢让六部尚书在雪地里跪两个时辰,就为等她用完午膳。
甚至有传言,她在自己的羲和宫养了十多位面首。
个个容貌俊美,身材健壮。
如若长公主是个男子,那大臣们只会夸赞这是男子气概、少年心气,甚至男人好色些也只是天性使然。
而偏偏,她是个女子。
在他们看来,女子就该恪守“三从四德”,躲在深闺之中,而不是抛头露面,甚至染指他们男人才能拥有的权力。
所以那些老臣们就以此生事,多次弹劾长公主不守妇容妇功、言行无状、败坏风气、淫乱宫闱。
可是,李元昭这人一向不喜欢委屈自己。
今日谏议大夫刚上折子弹劾长公主“言行无状”。
第二日,这位老臣便在上朝的路上意外摔倒,伤及筋骨,不得不卧病在床长达半年之久。
礼部尚书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直言不讳地指责李元昭“骄奢淫逸、败坏风气”。
结果不到一个月,就有官员在秦楼楚馆“偶遇”这位尚书大人与几位年幼的男倌行不雅之事。
此事闹得沸沸扬扬,最终惊动了圣上,尚书大人被革职查办。
虽然没有人能拿出确凿证据证明这些事情与李元昭有关,但朝野上下都心知肚明,这便是得罪长公主的下场。
从此,再也没有人敢轻易当面顶撞李元昭,即使心中不满,也只能敢怒不敢言。
皇帝曾多次劝她,治国理政当以德为重,要与朝中大臣和睦相处,才能让他们真正信服敬重。
李元昭虽表面答应父皇,但依旧“不知悔改、我行我素”。
她从不需要什么虚情假意的“敬重”,就像她从不相信那些朝臣们口中的“忠君爱国”。
这世间唯有权力与恐惧最为真实,才能让人不得不战栗地跪伏在地、俯首称臣。
至于那些所谓的“信服敬重”,不过是弱者用来自我安慰的谎言罢了。
她很清楚,那些暗地里咒骂她的人,有一日仍要对她这个自己看不上的女子,行三跪九叩的大礼。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