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铃铛退下后,殿内骤然陷入死寂。
陈砚清瘫软在地,后背的冷汗早已浸透了轻薄的纱衣。
短短不到一个月内,他已经在生死边缘徘徊了数次。
被强掳囚禁时的惶恐,被利刃穿身的剧痛,被迫服毒时的绝望……
每一次濒死体验都像钝刀割肉,将他的意志一点点凌迟。
他前半生的日子,过得虽不算大富大贵,也算顺风顺水……
不管走到哪儿,都会被身边之人善待,做什么都如有神助一般。
有生以来,他从未遇到过如此恐怖之人,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他牢牢笼罩,根本挣扎不开。
陈砚清悄悄抬眼,正对上李元昭似笑非笑的目光。
烛火在她眼中跳动,映照出几分他读不懂的深意。
“怕了?”
她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却让陈砚清浑身一颤。
他下意识想否认,却发现自己的手指仍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是的,他真的怕了。
怕这个前一瞬还能笑语盈盈,下一瞬就能眼都不眨地要你命的女人。
李元昭此刻正饶有兴味地打量着眼前之人。
这么好用的“天赋”,把他关在地牢中不见天日,似乎是有些浪费了。
既然他杀不死,那留在自己身边,是不是也意味着,可以保自己不死?
这么好的护身符,不要真是可惜了。
“好了,起来吧。”她突然开口,语气出奇地温和,“跪着做什么?”
陈砚清听闻这话,只觉得毛骨悚然。
短短几次相处,他已摸清这个女人的脾性。
每一次反常的温和背后,说不定又是思量着怎么取他的性命。
李元昭见他依旧那副像是被毒傻了一般的蠢笨模样,瞬间没了耐心。
“本宫的话没听见?”
这话反倒让陈砚清松了口气。
对,这才是她本来的样子。
他如蒙大赦般迅速起身,只是哪怕身体害怕的紧绷,背却依旧挺得笔直。
李元昭冷笑,倒是还有几分骨气。
“前些时日的种种,本宫不过是在考验你,是否堪当大用。”
什么意思?陈砚清震惊地抬头,额角青筋微跳。
“现如今……”她红唇微勾,“恭喜你,你通过考验了。”
考验?见一次杀一次就是考验吗?
杀死了就是没通过?没死就通过了?
是不是有点太简单粗暴了些?
他喉结微动,声音干涩,“敢问长公主,通过考验的……结果是什么?”
是终于有资格当她的入幕之宾了吗?
“赐你做本宫贴身侍卫的殊荣。”
她轻飘飘地说道,仿佛这是天大的恩赐。
原来只是当个侍卫啊?
陈砚清余光下意识瞥向站在阴影中的洳墨。
这人受够了她多少刀,才当上她的贴身侍卫的?
“怎么?你不愿意?”
陈砚清已经对这句话条件反射般害怕颤抖了,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拱手,“草民愿意。”
李元昭这才满意地笑了。
“很好,以后你就是本宫的人了。本宫要你,用自己的性命护卫本宫安危,你能做到吗?”
用命护她?
陈砚清在心里苦笑。
他这条命差点被她玩死好几次,现在却要反过来保护她?
他张了张嘴,想问问能否保证不再杀他,却在触及她冰冷的目光时,把话咽了回去。
“草……属下遵命。”
“不过……”李元昭却突然话锋一转,“你的样貌,本宫不是很喜欢。”
陈砚清猛地抬头,难以置信。
这是他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有人说不喜欢他的容貌。
自少年时起,他这张脸便是公认的清俊。
从江南水乡的村姑,到秦淮河畔的花魁,再到地方郡守的闺中小姐,谁不是对他青眼有加?
这还是头一次有人说不喜欢。
李元昭漫不经心地说道,“让小铃铛帮你好好改改。”
小铃铛有一门独门手艺,他会制作一种假的人皮,戴在脸上,与真人无异,可以用此改变人的样貌。
戴上这个,把他带出去就方便了。
至于那脸皮用什么所做,是否会伤害身体,那就不在她的考虑范畴内了。
陈砚清看着她眼中不容置疑的强势,知道反抗无用。
他深吸一口气,躬身领命,“悉听殿下吩咐。”
李元昭却是倦了,“就这样,下去吧。”
陈砚清被洳墨带了下去,交给了小铃铛。
小铃铛听说了公主的诉求,连忙从他那一堆的瓶瓶罐罐里找到了公主要的东西。
那东西刚上脸,陈砚清就觉得脸部一阵红肿、刺痛,像是中毒了一般。
没多久,小铃铛将镜子递给他。
他接过一看,铜镜里映出的人影让他一怔。
脸型明明还是那样,没什么变化,但是好像整个人变得不太一样了。
五官来了个大变样,原本的桃花眼成了丹凤眼,嘴唇变得又薄又细长。
虽然还是好看,但他怎么都觉得,不如自己之前的样貌阳刚,一副跟小铃铛如出一辙的妖孽样。
原来她喜欢这样的?
小铃铛交代道,“这人皮不能接触水,不然就会失效。”
陈砚清震惊,“不能接触水?”
那不是他每次出现在李元昭面前,都要再忍受一次今日这样的折磨?
小铃铛点了点头,没再说话,脸上露出了些微惋惜的表情。
他没有说的是,这人皮里面掺杂了药物,并不能长期使用,不然就会毒素入体,长期下去,肯定会中毒身亡。
不过,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公主吩咐什么,他照做就是了。
陈砚清叹了一口气,将镜子放下。
罢了,如今能活下去就不错了,还要什么脸?
不过,只要能活下去,就不愁没有翻身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