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是这里永恒的主宰,带着刺骨的寒意和粗粝的沙粒,永无止息地呼啸着,刮过岩石,发出呜咽般的尖啸,轻易就能吹裂人的皮肤。
水源是最大的恩赐,也是最大的折磨。营地位于一处背风的低洼地,中央那口浑浊的浅坑,便是维系所有人性命的水源。
水色昏黄,沉淀着泥沙,散发着若有若无的腐败气息。每日分配的水量,仅够勉强湿润干裂的嘴唇。食物更是奢侈的妄想。
每日分发的,只有指头长的一截硬得像石头、散发着霉味的杂粮饼,和一点点腌得发黑发苦的菜根。
饥饿,如同跗骨之蛆,日夜啃噬着每一个囚徒的意志和肉体。绝望的气息在营地里弥漫,比黑石滩的风更加冰冷刺骨。
“娘……我饿……”孩子虚弱的哭声在角落里响起,细若蚊蚋,却像针一样扎在人心上。
回应他的只有妇人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
旁边,一个形容枯槁的男人蜷缩在冰冷的岩石旁,眼神空洞地望着灰暗的天空,嘴里无意识地咀嚼着一块从枯树上费力撕扯下来的、布满裂痕的老树皮。
周围几个囚徒的目光扫过,麻木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仿佛在估算那点树皮能提供多少微不足道的力气。
营地中央燃着一小堆微弱的篝火,噼啪作响,试图驱散一点夜晚的寒意。几个人围坐着,火光跳跃在他们深陷的眼窝和嶙峋的颧骨上,投下扭曲晃动的影子。他们的目光投向营地边缘的一块巨大黑石。
凌昭正跪坐在那里,远离人群和火光。她面前摊开一小块勉强平整的地面,上面用捡来的尖锐小石子,刻划着密密麻麻、纵横交错的线条和奇异的符号。
她的手指沾着泥土,小心翼翼地沿着那些刻痕移动,时而停顿,指尖在地面的某个点上轻轻按压,闭目凝神,仿佛在倾听大地深处传来的、无人能闻的脉搏。
她的另一只手,始终紧紧握着那枚玉扳指,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玉面。
夜风卷起她散乱的发丝,拂过她专注而沉静的脸庞。篝火的光晕在她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在嶙峋的黑石上摇曳,显得格外孤寂。
“啧,瞧那丫头,”一个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男人朝着凌昭的方向努了努嘴,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嘲弄,“又在画那些鬼画符了。
真当自己是神仙下凡,能点石成金,还是能把这鸟不拉屎的黑石头变成白面馍馍?”
“省省力气吧!”另一个靠着岩石、眼神浑浊的老囚犯有气无力地接口,嘴角扯出一个讥诮的弧度。
“天天神神叨叨的,对着石头摸来摸去,怕不是饿疯了,脑子都饿出毛病来了。这鬼地方,除了石头就是风,哪有什么地脉?想吃饱?下辈子投个好胎吧!”
他干笑了两声,笑声如同砂纸摩擦,空洞而绝望。
“就是,有这瞎琢磨的功夫,不如多去找找,看哪棵老树皮还没被人啃光!”旁边有人附和着,声音里满是麻木的怨毒。
刻薄的议论和毫不掩饰的讥笑声随风飘来,清晰地钻进凌昭的耳朵。她摩挲扳指的指尖微微一顿,随即又恢复了之前的动作,力度甚至更沉凝了几分。
那些刻薄的话语,如同打在岩石上的沙砾,并未在她专注如深潭般的眼眸里激起一丝涟漪。她的全部心神,都沉入指尖下这片看似死寂的黑色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