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历卡上那几行冰冷残酷的字。
如同烧红的烙铁。
一遍又一遍。
带着滋滋的声响。
狠狠地。
反复地烫在灵魂最柔软、最脆弱的地方。
她独自咽下所有苦楚。
用轻快的谎言为我编织最后的安宁假象。
而我。
像个彻头彻尾的、被蒙蔽的蠢货。
心安理得地信了!
背包里黄桃罐头的金属棱角。
此刻隔着厚实的帆布。
冰冷而尖锐地抵着我的背脊。
像无声的、最辛辣的嘲讽。
每一次沉重艰难的呼吸。
都牵扯着肺腑深处撕裂般的剧痛。
每一次心跳都像是在擂响丧钟。
***
意识如同沉入冰冷粘稠的沥青。
窒息。
黑暗。
万劫不复。
然后。
一点微弱、温暖的光晕在黑暗深渊的尽头晕染开来。
渐渐清晰。
明亮。
是厨房。
那个熟悉得令人心尖发颤、灵魂为之悸动的厨房。
老旧的白炽灯泡散发着暖融融的、蜂蜜般的光晕。
均匀地洒在擦得锃亮却留下无数生活划痕的灶台上。
锅里的油正滋滋作响。
唱着欢快跳跃的小调。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比真实、无比丰盈、几乎要让人落泪的香气——
是鸡蛋被滚烫热油热烈拥抱后散发的、带着微微焦边金黄酥脆的浓烈油香。
霸道地。
充满生命力地钻进每一个嗅觉细胞。
唤醒沉睡的味蕾。
她背对着我。
围着那条洗得有些发白、印着憨态可掬小黄鸭的旧围裙。
柔顺的长发随意地用一根铅笔挽在脑后。
露出白皙纤细、让人忍不住想亲吻的后颈。
她的身影在温暖的灯光下微微晃动。
随着煎蛋的动作轻轻起伏。
构成一幅平凡却神圣的剪影。
“傻站着干嘛?洗手去啊,马上开饭!”
她没有回头。
声音却清晰地传来。
带着笑意和一丝嗔怪的甜蜜。
尾音微微上扬。
是独属于她的、鲜活灵动的、如同清泉流淌的调子。
那声音穿透了梦境的重重迷雾。
直接敲打在我最敏感、最脆弱的神经末梢上。
我像个被施了定身咒的木头人。
贪婪地。
近乎贪婪地吸吮着空气中那令人心安的焦香。
这香气。
混合着人间烟火。
食物油脂。
和一点点她发梢特有的、阳光晒过被单般的馨香。
是无数次平凡傍晚的背景音。
是“家”这个抽象概念最具体、最温暖的注脚。
一股汹涌的、滚烫的热流瞬间冲垮了梦境的堤防。
从胸腔深处直冲眼眶。
酸涩得几乎要立刻决堤。
我张了张嘴。
喉咙哽咽。
想喊她的名字。
想问她为什么瞒着我。
想告诉她我找到了多少黄桃罐头……
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
翻滚着。
灼烧着。
却只挤出一个破碎的、带着浓重鼻音和无限眷恋的气音:
“…薇…”
就在这时。
她似乎要转过身来。
那背影微微一动。
即将带来那张铭刻在骨血里、日夜思念的容颜——
那将是救赎。
或是更深的沉沦?
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