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病历卡上那几行冰冷残酷的字。

如同烧红的烙铁。

一遍又一遍。

带着滋滋的声响。

狠狠地。

反复地烫在灵魂最柔软、最脆弱的地方。

她独自咽下所有苦楚。

用轻快的谎言为我编织最后的安宁假象。

而我。

像个彻头彻尾的、被蒙蔽的蠢货。

心安理得地信了!

背包里黄桃罐头的金属棱角。

此刻隔着厚实的帆布。

冰冷而尖锐地抵着我的背脊。

像无声的、最辛辣的嘲讽。

每一次沉重艰难的呼吸。

都牵扯着肺腑深处撕裂般的剧痛。

每一次心跳都像是在擂响丧钟。

***

意识如同沉入冰冷粘稠的沥青。

窒息。

黑暗。

万劫不复。

然后。

一点微弱、温暖的光晕在黑暗深渊的尽头晕染开来。

渐渐清晰。

明亮。

是厨房。

那个熟悉得令人心尖发颤、灵魂为之悸动的厨房。

老旧的白炽灯泡散发着暖融融的、蜂蜜般的光晕。

均匀地洒在擦得锃亮却留下无数生活划痕的灶台上。

锅里的油正滋滋作响。

唱着欢快跳跃的小调。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比真实、无比丰盈、几乎要让人落泪的香气——

是鸡蛋被滚烫热油热烈拥抱后散发的、带着微微焦边金黄酥脆的浓烈油香。

霸道地。

充满生命力地钻进每一个嗅觉细胞。

唤醒沉睡的味蕾。

她背对着我。

围着那条洗得有些发白、印着憨态可掬小黄鸭的旧围裙。

柔顺的长发随意地用一根铅笔挽在脑后。

露出白皙纤细、让人忍不住想亲吻的后颈。

她的身影在温暖的灯光下微微晃动。

随着煎蛋的动作轻轻起伏。

构成一幅平凡却神圣的剪影。

“傻站着干嘛?洗手去啊,马上开饭!”

她没有回头。

声音却清晰地传来。

带着笑意和一丝嗔怪的甜蜜。

尾音微微上扬。

是独属于她的、鲜活灵动的、如同清泉流淌的调子。

那声音穿透了梦境的重重迷雾。

直接敲打在我最敏感、最脆弱的神经末梢上。

我像个被施了定身咒的木头人。

贪婪地。

近乎贪婪地吸吮着空气中那令人心安的焦香。

这香气。

混合着人间烟火。

食物油脂。

和一点点她发梢特有的、阳光晒过被单般的馨香。

是无数次平凡傍晚的背景音。

是“家”这个抽象概念最具体、最温暖的注脚。

一股汹涌的、滚烫的热流瞬间冲垮了梦境的堤防。

从胸腔深处直冲眼眶。

酸涩得几乎要立刻决堤。

我张了张嘴。

喉咙哽咽。

想喊她的名字。

想问她为什么瞒着我。

想告诉她我找到了多少黄桃罐头……

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

翻滚着。

灼烧着。

却只挤出一个破碎的、带着浓重鼻音和无限眷恋的气音:

“…薇…”

就在这时。

她似乎要转过身来。

那背影微微一动。

即将带来那张铭刻在骨血里、日夜思念的容颜——

那将是救赎。

或是更深的沉沦?

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