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菡静静听着,心里既有敬佩,又有说不清的怅惘。她知道这样的男子如鸿鹄,终要飞向远方,而她这小小的绣庄,不过是他漂泊途中的一处驿站。她低头继续刺绣,却不小心将丝线绣错了方向,只得用小剪刀小心挑开。
自那以后,苏慕白成了绣庄常客。他常带来新抄的诗集,用娟秀的小楷抄在宣纸上,边角还会画些小荷小草,有时是含苞的,有时是盛开的。沈清菡则把他念过的诗词都绣成绣品,“小楼一夜听春雨” 绣成竹窗听雨,“莲叶何田田” 绣成荷塘锦鲤,镇上的夫人小姐都爱这些带着书卷气的绣品,绣庄的生意竟比往日好了三成。
苏慕白来时,若沈清菡正忙,便坐在窗边看书,阳光透过雨帘落在他身上,与书页的墨香交融成一幅安静的画。有时沈清菡绣累了,抬头便撞见他望过来的目光,两人相视一笑,无需多言,便懂彼此心意。他会给她讲北方的雪,说雪落在济南的大明湖上,一片白茫茫的;她会给他讲江南的荷,说清晨的荷花带着露珠,是淡粉色的,到了正午便成了深粉。
入夏后,沈清菡开始绣一幅《并蒂莲》。选的是最上等的杭绸,丝线用了三十多种色阶,光粉色便分了浅粉、桃粉、荷粉、胭脂粉,针脚细得要在灯下才能看清。苏慕白看在眼里,每日来时都会带支新摘的荷花,插在青瓷瓶里,让她对着实物细绣。他读诗时也专挑些缠绵的句子,读李商隐的 “惟有绿荷红菡萏,卷舒开合任天真”,读晏几道的 “荷叶初开犹半卷,荷花欲拆犹未绽”,读到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时,他会停顿片刻,望着窗外的雨帘出神,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七夕那天,苏慕白早早来约她去灯会。“听说今年有猜灯谜,头奖是老周家的酥糖,姑娘不是最爱吃他家的杏仁酥吗?” 他眼中闪着少年般的期待,手里还攥着盏亲手糊的荷花灯,纱面上用墨笔题着 “荷风送香气”,灯柄处细心地缠了防滑的布条。
沈清菡换上母亲留下的湖蓝色衣裙,裙摆绣着暗纹水波纹,走起来时像有水光流动,发间簪了支珍珠步摇,是母亲的嫁妆。镜中的自己脸颊微红,带着从未有过的娇羞。苏慕白在门口等她时,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许久,轻声赞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说话时,耳根悄悄红了。
灯会的街市热闹非凡,红灯笼在雨中泛着暖黄的光晕。苏慕白撑着油纸伞,大半都倾向沈清菡这边,自己半边肩膀被雨水打湿却浑然不觉。猜灯谜时,他总能一眼看穿谜底,赢得的酥糖都小心地放进她的绣袋里,那绣袋还是她前几日特意绣的,上面绣着并蒂莲。走到石桥上时,远处传来歌女的弹唱,咿咿呀呀唱着牛郎织女的故事,琴声在雨夜里格外缠绵。
苏慕白望着水中的灯影,忽然低声吟诵:“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清菡,你说牛郎织女一年一聚,是幸还是不幸?”
沈清菡的心猛地一沉,指尖的酥糖甜得发腻。她看着他清瘦的侧脸,在灯火下显得有些朦胧,轻声道:“能有相聚的盼头,总好过…… 相见无期。” 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