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黑针悬浮在酒液中,像一条剧毒的眼镜蛇,狞视两对眼睛。

“哈哈哈……”

“呵呵呵……”

酒碗撞碎,金铁交鸣,两条影子倏地倒飞。

雷龙在天空怒吼,天边急速升腾黄铜色的怪云,暴风雨即将来临。

“一只小小的地老鼠,每日为填饱肚皮而奔波,操心什么劳什子国事。”

“想不到养尊处优的地主少爷,竟是东厂暗藏的狗腿番子。”

窗外一道白光暴闪,窗内蔡四手握铲刀站在门口,傳九绣春刀尖指地,毒蛇般的目光咝咝凝视猎物。

豆大的雨幕撕开短暂的死寂,窗纸撞碎,老旧的墙皮冲刷剥落,腐朽的梁柱在暴风雨中摇摆呻吟。再顽强的生命,在残酷的大自然眼中不过是刍狗。

一颗雨珠扑灭灯芯,瞬间不见五指。

绣春刀趁势斜劈,铲刀横举,锵一声削断,弧形刀尖直削下腭。地老鼠蹬地后仰,跌出门口,一团白粉扬手炸开,缩身贴地一滚,欲逃出屋外。

绣春刀似乎早有防备,挑来酒罐迎空拍碎,酒雾扑灭粉尘。刀风划破黑暗,直刺后心。

指刀翻转,夹在拳缝,转身硬格刀锋。

长刀力压泰山,刀尖噗地扎入左胸,鲜血喷溅,刀身蓄力,欲深刺翻搅。蔡四强忍剧痛,左手狠命地攥紧刀身,右手指刀顺绣春刀背疾飞,直切握刀的手腕。

绣春刀急抽横拍,啪地抽响肩胛。又一道白光照亮门口。蔡四嘴角溢血,脸色惨白,紧捂胸口,指刀脱落。

傅九咧嘴一笑,戏谑地盯着狼狈的地老鼠。嗜血的刀尖微微上扬,慢慢地迫向恐惧的脸。

风雨大作,屋顶的苇草撕光,梁柱摇散裸露的檩椽,墙皮落在地上,沤积土黄色的泥浆。

又一声嘶吼,浓暗的天空骤然裂开一个圆孔,露出一圈晴朗的天空,涌出一轮光华,闪射一片奇异的景观。狂风裹着暴雨,化成条条巨龙争相追逐,在地面卷起直通圆孔的旋涡。

螺旋的风雨,高速卷向摇摇欲散的茅草屋。

绣春刀不再犹豫,直劈地老鼠的脑袋。轰隆隆,旋涡搅碎茅屋,梁柱折断,墙体倒塌。

傅九撤回刀尖,足点灶台,在倒塌瞬间,蜷身飞出门外。坠落堆积的木架瓦砾将蔡四深埋,祖辈的老屋成了他生死相伴的坟墓。

旋涡推毁茅屋,快速推向远方。风势减弱,雨滴却越来越稠,地面漫起过靴口的积水。茅屋外温驯的小河,瞬间水面暴涨,浑黄的湍流不时伸向倒塌的残堆。

绣春刀在门口的位置狠插了几下,又掏出几支竹油筒点燃扔进缝隙。不怀好意的火焰在雨水中逐渐熄灭。

贴在堆外细听,傅九目光闪烁不定,踌躇片刻,转身遁入夜雨中。

大雨直下到后半夜,才渐渐停歇。湍急的河流,汇聚山洪,卷裹乱木土堆冲向荒野。

清晨第一缕光照耀大地,一条拉长的影子,沐浴蒙蒙水汽,站在蔡四茅草屋前。

狂暴的风雨山洪,将地面冲刷的干干净净。仅剩一个框形的碎石地基,像烂尽牙龈的腐黑的牙床,裸出地面仰向天空嘶喊。傅九满意地笑了,转身离开。

四:

一群醉醺醺的差役,肩头扛着落日,从城外摆向昌平城门。

昨夜的大雨冲垮了河堤,大量桑林淹没,百姓们急扑县城,向知县求救。县里组织了一批义工,由差役带领驰往乡下。半路遇到傅庄主拦下,先修了傅家冲毁的桑堤。庄主盛情,直喝到日偏西,差拨们才起身回城交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