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挤入暗室,揺亮火折子,点燃烛台。室内狭小逼仄,头顶二指,伸手触壁。中间放了一张桌,桌角立个烛台,桌中放个铜盆,盆底残留一堆灰烬。

抽出信笺,凑近烛光,朱红色的火漆上印着莲花纹,瓣心阴刻一条蝇头大的四爪飞鱼。傅九深吸一口气,融掉火漆,拆开。里面有一张方薄的纸,一角碎布,还有一个蜡丸。

纸上黑字红印,是一张大兴待钤记的地契。仔细捏揉碎布,似乎想起什么,脸色难看起来。

捏碎蜡丸,里面一张字条。“夜入大兴县衙,探听机密。身瘦小,中银针,逃向昌平。密查此人,找到,杀掉。”

地契、碎布、信笺扔入铜盆,浇上蜡油点燃,熊熊火焰照亮暗室。傅九怀中摸出一块八边形牙牌,半圆形的祥云纹饰后面,刻了几个字“缉事旗尉…”

手抚牙牌,眼神凌厉。

三:

风从天边滚滚而来,隆隆震耳,天地战栗。村外一间草屋,似一棵低贱的牛筋草,任凭风暴蹂躏,仍牢牢地扎根在地上。

蔡四盘坐苇席,穿过席缝吹扬的尘土,盯着灯下的夜行衣出神。

脑中复盘昨夜。一个回合,地契的包袱割开。跃上夜空之际,回望地上躺着一张发白的纸。长刀锋利,削去一角夜衣……

冷峻的梯田脸,眼睛细长的异族武士,晦涩的密谈,似乎触到水下的暗流,细思深寒。踪迹已泄露,不知如何向傅九交代。想到这,心中一紧。

口中嚼着芋头干,暗暗思量对策。走神儿间,一条鬼魅的影子潜入院子,悄无声息地摸向房门。

“既然来了,何不进来尝尝甜芋头。”

“哈哈哈,兄弟好耳力。”

推开席上的芋头碗,摊开上好的牛肉,佐酒的盐青豆。扭身左手拨掉灯花,右手从身后拎出一坛酒,拍开泥封,筛满两碗酒。

蔡四冷眼忙碌的左右手,嘴角露出玩味的笑。

“九哥,这是地契。”

一摞麻纸包的地契推到傅九面前,麻纸底裂开一条整齐的切口。

“遇到点儿小麻烦。”

傅九扫过切口,捏了几颗青豆扔嘴里,咯嘣咯嘣,牵扯腮肉微微跳动。

“做事应该专一,本来我不应该横生枝节的。”

咯嘣咯嘣,耳朵静静听着,目光掠过划破的夜行衣。黑色的襟角露出一截寸长的细针,油灯下,随窗缝挤进的风,抖动如白发。

“我本一介破落户,一点土地改为桑田,在九哥手里换了几吊酒钱。但南蚕不服北土,终蚀尽了本钱。”

“没盼来朝中严相、徐辅的新政救度。却听到一群黑乌鸦相互勾结,媚上欺下,自引祸水,荼毒苍生。”蔡四的圆猪眼,激动的微微泛红。

傅九搛一片牛肉入口,抬眼看着蔡四,牙齿切碎肉片,神色淡漠。

“任务完成了,许我的地和银子呢?”

一卷淡黄色的桑皮纸滚到碗前,大明宝钞晃晕蔡四的心神。

“有了这笔钱,就能买通狱吏,见得海青天,再写一张治安疏,上达圣听,除尽奸佞。”

盛满酒的粗瓷碗相碰,酒花荡漾,倒映出一对阴冷的三角眼、一对泛红的圆猪眼。

酒碗凑向圆猪眼的嘴,一根寸长的针,碰巧落进酒碗。针慢慢下沉,细长银亮的长身,从头向尾,一点点蚀成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