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厌离静静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直到王崇德说完,殿内陷入一片令人心悸的沉默。只有烛火偶尔发出细微的哔剥声。
“三成?” 沈厌离缓缓重复了一遍,唇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那弧度却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王尚书为国操劳,确是‘辛苦’了。”
她不再看王崇德,目光转向殿门处。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太后在宫女的搀扶下,脸色苍白、忧心忡忡地走了进来。紧接着,几位背着沉重药箱、神情紧张的太医也鱼贯而入,在偏殿角落垂手肃立。殿内的气氛瞬间变得更加凝重,空气仿佛凝固成了铅块。
王崇德脸上的笑容终于有些挂不住了。他感到一丝不妙,尤其是看到太后和太医都出现在这里时,心头那股不安骤然放大。但他自恃根基深厚,强自镇定道:“为陛下分忧,为社稷尽力,乃是臣子本分!臣不敢言辛苦!”
“好一个本分!” 沈厌离的声音陡然拔高,清冽如冰泉乍破!
她猛地站起身!宽大的袖袍带起一阵冷风,案上烛火剧烈地摇曳了一下,在她脸上投下明明暗暗、森然如鬼魅的光影。她一把抓起案上那几份王崇德的奏章和名单,狠狠摔在王崇德面前的地上!
“那你告诉本宫!”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凛冽寒意,直刺王崇德,“为何你保举的江南转运使周显贵,在你奏章发出三日后,便在扬州城外的别院中,一夜暴富,购置良田千顷?为何你户部下属仓场侍郎的小舅子,能在灾情最烈的淮安府,开着三家粮行,以高于市价十倍之巨,售卖那本该是朝廷免费发放给灾民的陈米?!还有你!” 她的手指如利剑般直指王崇德那张瞬间变得惨白如纸的肥脸,“你京郊那座新修的‘养静别业’,占地百亩,穷奢极侈,用的可是上等的金丝楠木?!那木料,又是从哪里运来?!”
一连串的质问,如同疾风骤雨,又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王崇德的心上!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戳在他最隐秘、最肮脏的勾当上!他那些精心编织的谎言和推脱,在这赤裸裸的、仿佛亲眼所见的真相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的堤坝,轰然倒塌!
王崇德浑身肥肉剧烈地颤抖起来,冷汗瞬间浸透了里衣。他张大嘴巴,想要辩解,喉咙里却只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他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个年轻的皇后,绝非他想象中那般简单!她知道的,远比他想像的要多得多!多到足以将他置于死地!
“你那双眼睛,” 沈厌离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寒渊,带着一种审判般的冷酷与怜悯,一步步走下主位,逼近瘫软在地的王崇德,“看到的只有金山银海,只有钻营算计,只有民脂民膏堆砌的富贵荣华……”
她停在王崇德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摊抖如筛糠的烂肉。殿内烛火通明,映照着她清丽绝伦却冰冷如霜的面容,也映照出王崇德眼中那因为极致恐惧而彻底涣散的瞳孔。太后用手死死捂住嘴,才没有惊叫出声。太医们更是吓得面无人色,双腿发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