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背包沉甸甸地压在断裂的肋骨上,每一次吸气都像有冰锥在里面搅动。笔记本紧贴后背,隔着衣物和一层薄冰,也散发着一种诡异的冰凉,与其说是寒冷,不如说是一种近乎实质性的死寂,沉沉地坠着,和皮肉的灼痛感缠绕交织,如同附骨之疽。

不敢去想那页纸上浓稠得化不开的四个字,不敢去描摹那个模糊却让人骨髓结冰的身影。活下去,走出去——这是唯一的念头,被肋骨断处的剧痛和笔记的冰冷重量一遍遍钉在摇摇欲坠的意志里。

我在雪坡上蠕动前行,每一次拖动身体都伴随着肋下撕裂般的尖锐痛楚和一口强咽下去的腥咸气息。雪更深了,堆积在那些沉默挺立的针叶林下方,林间空隙里弥漫着灰白粘稠的雾,像凝固的死气。先前那场巨大的雪崩,像是抹去了所有关于来路的痕迹。或者说,这个诡异的地方本身,就在拒绝“路径”的存在。我唯一能依赖的,只是手腕上的指北针——那微弱的磁针在冻僵的玻璃罩后颤抖着指向北方。山外救援站的基地方位,在混乱痛苦的记忆中拼凑出一个模糊的方向。

前进!不能停!

四肢早已被寒风吹得麻木僵直,每一次撑地都像是用几根冰凉的木棍在戳刺冰雪。雪沫和冰碴不断钻进衣服的缝隙,贴在皮肤上,带来更深的寒意。背上的笔记本沉得像一块不断吸附寒气的铅块,冰凉的触感透过布料,渗透骨髓,如同一条蛰伏的毒蛇,正朝着断骨处冰冷地游移。那不仅仅是物理的重量,更像是一种缓慢侵入的污染,一种来自冥河彼岸的死寂气息,正沿着我的脊柱,一丝丝蚕食所剩无几的体温。

就在身体又一次重重砸进深雪,撞在覆着厚厚冰壳的岩石上时,断骨处的剧痛和后背的冰冷同时爆发,仿佛针锋相对,要在我的身体里完成一次撕裂的交媷。剧痛冲顶,喉咙一甜,一大口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喷涌而出!

呕!

猩红的血沫溅在晶莹的雪面上,烫化了表面的薄冰,随即又被酷寒冻结成一片斑驳扭曲的暗红斑块,颜色浓稠得可怕。

而与此同时,身体像被骤然抽掉了所有力气,意识一片空白。眼前不再是灰白的雪原和墨绿的松林,而是被无边无际、铺天盖地的血红色浪潮覆盖。扭曲的巨大喇叭状花朵在视野中无声地、病态地怒放,密密麻麻的黑色尖刺如同无数指向瞳孔的毒针。那股甜腻到令人窒息的、混杂着硫磺气息的死亡花香,真实得如同钻进肺腑的冰冷毒虫,让每一次被迫吸进的冰冷空气都带着一股腐烂内脏的腥臭。

滚烫的热水灼烧皮肤的痛感,冰冷的池水浸入骨髓的僵麻,也同时如同潮水般冲刷着神经。

“冷泉煮魂……三日必归……”

那沙哑、毫无波澜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炸响,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地底千年的寒气。

幻觉与剧痛拧成一股毁灭的力量,几乎要将我彻底撕碎在这片无人知晓的白色炼狱里。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激灵。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意识如同从极深的海底被狠狠抛出水面。幻觉消退,眼前仍是风雪呼号的针叶林。刚才喷在雪地上的鲜血,已经完全冻成了暗紫色的冰壳,镶嵌在一片狼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