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的指尖因为寒冷和恐惧而剧烈颤抖,几乎触碰不到任何实处。冷汗混合着泉水和雪水,湿漉漉地滑过额头滴入眼睛,带来一阵咸涩的刺痛。世界在我眼前摇晃,那些模糊扭曲的符号仿佛有生命般在纸上缓缓蠕动,伴随着书页上散发出的更加强烈的、腐朽潮湿的药草恶臭直冲脑髓。

我一页页疯狂地掀动——每一页都是如此!我们曾经记录下的所有严谨科学数据,都被这地狱般的泉水重新撰写,变成了这弥漫着不祥气息的古怪符号和狰狞图案。纸页的空白处甚至浮现出深绿色苔藓般的污迹,散发着淡淡的、令人头晕作呕的霉味。

直到最后一页,那摊在封底内侧的深绿色水渍,诡异地勾勒出几行清晰可辨的文字——那字体拙朴而遒劲,是用某种锐器刻写出的古老汉字。与前面扭曲诡异的图文不同,它的内容是直接而冷酷的宣告:

“冷泉煮魂”

一股寒意并非来自外界湿透的衣料,而是从骨髓深处瞬间蔓延至全身。我的目光死死钉在那行字上,如坠冰窟。这四个字仿佛带着刺骨寒冷,凝结了我的血液,每一个字都沉重地砸在心上。

这几个字下方,另外几道粗粝的笔迹似乎是从更深的泉水中浮现的墨痕,深绿色的液体缓慢流淌,组成了另一条注解:

“三日必归”

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仿佛一条冰冷的毒蛇缠上脖颈,正在缓缓收紧。那幽暗的寒池……它并不是尽头,而是某种可怖的……起始。那消失的老者的面孔,他那毫无波澜的浑浊眼神里看透一切的奇异光泽,再一次清晰地在我眼前浮现,比这满山的寒霜更加冰冷。

那采参的老头……

“不!” 一声被掐住喉咙般的嘶叫从胸腔深处冲了出来,我狠狠将那个变得沉重诡异的地质记录本塞回背包。动作太大扯动了肋骨的伤处,剧痛让我眼前发黑,一口冷气呛在喉咙里。

时间。那个“三日必归”像丧钟一样在我脑中轰鸣,冰冷清晰地敲打着每一条紧绷的神经。

目光下意识地扫向周围。这个诡异的阴阳泉池依旧沉默地盘踞在那里,一半如炼狱熔炉翻滚嘶鸣,喷吐灼人的硫磺气浪;另一半则散发着冻结万物的幽冥死寂,水面覆盖着不祥的灰蓝色冰凌,仿佛通往永冻深渊的阶梯。两条截然相反的生命界限在池中央那道无形的分割线上激烈绞缠、搏杀。

那本被浸染得面目全非的记录本在背上无声而沉重地提醒着我它的存在。还有那冰冷的死水——它根本不是逃生的出路,而是另一次,可能更具毁灭性的召唤。

我仰起头。天空阴沉铅灰,压得人喘不过气。风雪不知何时又悄然增大了势头,细密的雪片漫天狂舞。我唯一的选择在这片灰白覆盖的天地间无比清晰——顶着酷寒与伤痛,穿越这茫茫的雪坡与针叶林,向着山外,向着那个尚有“活人”气息的方向,孤身跋涉。

伤口处每一滴血液的流动都开始发出沉闷的回响。寒冷并非仅来自风雪的吹打,而是那口深不可测的池水和记录本上冰冷文字在心底凝结出的冰凌,正扎扎实实地在我四肢百骸间游走。

踉跄站起,双脚深深陷入冰冷的积雪。肋骨的剧痛随着步伐晃动尖锐地爆发,我咬紧牙关。雪坡遥远,林海深邃,通向山外的道路仿佛永无尽头的灰色绞索。前方没有任何脚印,身后的温泉蒸腾着袅袅白气,在风雪中扭曲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