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在无边无际的痛苦和窒息的黑暗中挣扎了不知多久,时间仿佛被这灼热的泉水煮沸、拉长又凝固。混沌的意识几乎沉到最深处时,某种本能猛地发力——求生意志硬生生将我从那致命的灼热炼狱中拔了出来!

“呃……” 一股冰冷的空气混杂着雪沫猛地呛入肺里,引发了撕裂般的咳嗽。我猛地睁眼,眼前一片模糊的水汽和白色的雪光。

不是那个诡异的花海山坡。

身下是冰冷的积雪和湿滑的岩石。头顶,是长白山冬季熟悉的、灰蒙蒙的永恒阴天。带着刀锋般寒意的山风呜呜刮过,扫过那些挺立不屈的墨绿松林。我像一截被巨浪抛上岸的浮木,半身还浸在靠近池岸那灼热滚烫的水里,胸口以上,却狼狈不堪地趴在寒冷刺骨的岩石和残雪上。冰与火毫不留情地撕扯着我的身体。

我剧烈地喘息着,每一口都牵扯着断骨的剧痛,口鼻里全是硫磺灼烧后的腥气和雪沫的冰冷。滚烫的池水还不断扑打着我浸在池中的半截身体,带来一阵阵持续不断的灼痛。刚才那一幕,那个采参的老头,那片妖异的红花坡……难道只是濒死的幻觉?

惊魂未定地喘息着,支撑着想完全脱离那危险的滚烫池水。视线下意识地扫过身侧的岩石地——就在我几乎半张脸都曾接触过的冰冷岩地边缘,只有杂乱覆盖的积雪和几处薄薄的、棱角分明的灰白色冰花。那个采参老人坐过的位置,还有他身旁那根顶端沾满泥土的老竹竿,以及他在地上留下的痕迹,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只有我滚烫的半截身体和冰冷岩石上浸透的衣料证明那场生死挣扎的真实。

冰碴贴着我的脸颊,寒气刺痛着皮肤。我挣扎坐起,肋骨断裂处像是被烧红的烙铁再次捅入,冷汗混着额上滴落的水珠淌下来。我倚靠在一块坚硬冰冷的岩石上,用冻得几乎没有知觉的手,摸索着沉重的背囊,吃力地把它拽扯到身前。金属扣在冰冷空气中显得格外刺耳,解开湿透的背囊,我颤抖着探手进去摸索——里面最重要的物件,是那个厚厚的、硬壳封面的地质记录本。它记录着我们一路的发现,三位战友在牺牲前记录的岩层数据,以及昨夜骤发前那片异常区域的坐标草图。

带着些许忐忑,我紧紧攥住那份沉重又珍贵的记录。它被浸透了,深蓝色的硬壳封面变得黯淡、软塌,沉重得仿佛灌满了铅。我心下一沉,慌忙翻开。

指尖传来纸张湿透后特有的滑腻、冰冷的触感,纸张粘滞在一起,变得极为脆弱。我屏住呼吸,颤抖着,无比小心地用冰冷僵硬的指尖,试图揭开那湿润发胀的第一页。

原本记录着清晰测量数据的方格纸页面,此刻彻底变了模样。墨绿色的泉水将纸张完全浸透成了半透明的古怪薄饼状,纸张边缘呈现出一种深褐色的、腐烂似的痕迹。更为可怖的是纸上的内容——那些曾经用黑色墨水工整书写的经纬度数据、等高线图、岩石成分描述,此刻全都晕染开来,模糊不堪。墨迹被水溶解,流动、扭曲,组成了完全陌生、诡异神秘的符号与图案!

我的瞳孔猛地缩紧。这根本不是任何我见过的地质符号!扭曲盘绕的线条构成一种不可理解、难以言喻的密语,形状如同卷曲的藤蔓,枝节虬结,又如同内脏般复杂怪诞的扭曲回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