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冷战的空气凝滞又沉重,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酸涩的痛楚。手机屏幕上,云归最后那条消息像个孤独的问号:“紧急任务,回来细说。”时间是三天前的傍晚。那时,我正深陷在无端的委屈里——只因为他忘记了我们约定好晚上要打的那通视频电话。我赌气地关掉了手机,用冰冷的黑暗回应了他。

三天。七十二个小时。我把自己埋进书本和杂乱的被褥里,固执地沉默着,任由那点委屈和期待在心底无声地发酵。直到那通电话突兀地撕裂了这片沉默,尖锐的铃声像一把生锈的锯子,拉扯着我的神经。电话那头是老张,云归队里的老大哥,他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狠狠打磨过,粗糙又嘶哑,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不祥的滞涩:“小蔓……你来一趟医院吧……云归他……出任务……”

后面的话语碎在了电流里,嗡嗡作响,我却一个字也听不真切。窗外的阳光白得刺眼,铺满了书桌,可我只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猛地窜上来,瞬间冻僵了四肢百骸。世界陡然失声,只剩下心脏在空腔里狂跳,沉重得像是要挣脱胸腔的束缚。

医院走廊的光线惨白得没有一丝温度,消毒水的气味浓烈得让人窒息,每一次吸入都像吞下冰冷的针。尽头那扇紧闭的门,像一张沉默而巨大的嘴,吞噬着所有的声音和希望。老张和几个穿着便装、神情肃穆的汉子守在那里,他们疲惫的眼眶深陷,嘴唇紧抿成一条条苍白的直线。老张看见我,嘴唇剧烈地翕动了几下,终究没能发出声音,只是沉重地、缓慢地摇了摇头,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里,沉甸甸的全是哀恸和无声的歉意。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走了出来,他的声音平直得像一条没有起伏的线,冰冷地陈述着一个我无法理解的事实:“……遗体整理好了,进去看看吧。他手机在衣袋里,最后一条编辑好没来得及发出的消息……”法医的目光在我脸上短暂地停留了一瞬,带着职业性的平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是给你的。”

1 绝望的告别

我的双腿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筋骨,软得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踉跄着撞开那扇沉重的门。里面是更浓的、冰窖般的死寂。房间正中,一张窄窄的金属推车,上面覆盖着肃杀的白布,勾勒出一个模糊而僵硬的轮廓。那就是云归?那个会在视频里傻笑、会隔着电话线笨拙地哄我、说好等我毕业就……的人?

我的手抖得不成样子,仿佛不属于自己,摸索着伸向他胸前的衣袋。指尖触到一个冰冷坚硬的长方形物体。是他的手机。屏幕碎裂的纹路像一张绝望的蛛网。我用力按下去,屏幕挣扎着亮起微弱的光,瞬间刺痛了我的眼睛。那条未发出的草稿,清晰地躺在短信编辑框里,时间是三天前的深夜,距离我关机后不久:

“别生气了,回去给你惊喜。”

“惊喜”两个字,像两把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我的瞳孔,刺入大脑深处。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又被我死死咽了回去。身体里某个地方轰然倒塌,碎成了齑粉。我死死攥着那冰冷的手机,仿佛它是连接着地狱的烙铁,指关节因用力而泛出骇人的青白。喉咙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眼泪决堤般汹涌而出,滚烫地砸在冰冷的屏幕上,又迅速变得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