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告别厅里,巨大的黑框照片挂在中央。照片上的云归穿着笔挺的警服,笑得那样干净明亮,眉宇间带着青年人特有的锐气和一丝腼腆。这笑容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我的心肺。哀乐低沉地回旋,像呜咽的风灌满了整个空间。我被人搀扶着,脚步虚浮地走到透明棺椁前。他静静躺在里面,经过精心整理,面容安详得如同沉睡。那身深色的警服衬得他的脸色愈发苍白,几乎透明。

我俯下身,隔着冰冷的玻璃,用尽全身力气想要看清他,记住他最后的模样。视线模糊又清晰,最后死死地定格在他的嘴唇上。那曾经温热的、会笨拙地安慰我、也会在视频里轻轻吻向屏幕的唇,如今失去了所有血色,微微张着一条几乎看不见的缝隙。就在这一瞬间,仿佛有无声的惊雷在我脑中炸开——几个无声的音节,被死亡凝固在那苍白的唇线上,刻骨铭心。

“毕…业…快…乐…”

2 毕业的遗憾

那是在我手机里反复看过无数遍的、他对着镜头练习、说要在我毕业典礼上亲口喊出的口型!每一个唇形的弧度,都在我记忆里清晰无比地重现。巨大的悲恸猛地攫住了我的心脏,我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剧烈地颤抖着,眼前骤然一黑,整个人软倒下去。世界彻底沉入无边的黑暗和死寂。

……

时光在巨大的空洞中无声流逝,像沙漏里漏下的不是沙粒,而是冰冷的灰烬。毕业典礼喧嚣热闹,穿着学士服的人群像彩色的河流涌动。我站在其中,却感觉身处另一个荒凉的星球。震天的欢呼、抛向空中的帽子、拥抱和欢笑,都隔着厚厚的毛玻璃,模糊不清,也与我无关。我的学位证书安静地躺在背包里,像一个被遗忘的、毫无意义的标签。云归没能看到这一刻。那个承诺过要站在台下拼命鼓掌、要给我一个大大的拥抱、要亲口对我说“毕业快乐”的人,永远地缺席了。

他留下的那个“惊喜”,后来老张辗转交到了我手里。一个丝绒的小盒子,里面静静躺着一枚细细的铂金戒指,内圈刻着“归期有蔓”。它冰凉地躺在掌心,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我灵魂都在颤抖。我把戒指紧紧贴在胸口,那里只剩下一个被彻底掏空、不断灌进冷风的洞。那枚戒指,最终被我挂在了颈间,紧贴着心口跳动的地方,成了最隐秘也最沉重的枷锁。

生活变成了一种机械的重复。吃饭,睡觉,工作,像一具被设定好程序的躯壳。但身体却背叛了意志。先是左手的手指会莫名地发麻,像无数细小的针在扎,继而失去知觉,沉甸甸地垂着,仿佛不再属于我。然后是整条手臂,会在某个毫无征兆的时刻骤然僵硬、冰冷。医生在病历上写下“躯体化障碍”几个字,开出的药片五颜六色,装满了瓶瓶罐罐。它们能短暂地麻痹神经,却填不满心底那个巨大无声的黑洞。

3 重逢的幻影

身边的人都小心翼翼地绕开那个名字,仿佛“云归”两个字是某种可怕的禁忌。直到老张再次出现,带着一种混合着担忧和试探的神情。他搓着手,语气谨慎:“小蔓,总得……往前看。队里新调来的陈默,小伙子人挺好,踏实稳重,也是干我们这行的……要不,认识一下?”他后面的话,淹没在我空洞的眼神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