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指印落下的瞬间,牛小满感觉身侧的温度骤然降低。她猛地扭头。
墙角那面蒙尘的铜镜,镜面竟诡异地亮了一下!一道极其稀薄、近乎透明的惨白色雾气,如同濒死之人呼出的最后一口气,从书生佝偻的身体里无声无息地飘出,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丝丝缕缕地没入了铜镜冰冷的镜面深处!
镜面微微波动了一下,随即恢复晦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书生脸上的死灰色瞬间更浓了一层,眼里的最后一点微光彻底熄灭,整个人仿佛被抽去了主心骨,摇摇欲坠。牛小满强忍着胃里的翻涌和指尖的颤抖,拉开抽屉,取出十两成色暗淡的小银锭,“啪”地一声放在柜台上,声音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书生看也没看那银子,只是死死盯着牛小满,喉咙里发出几个模糊的音节,然后猛地转身,像一具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当铺大门,很快消失在血色的残阳余晖里。
牛小满僵在原地,冷汗顺着额角滑落。直到那踉跄的身影彻底消失,她才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重重跌坐回冰冷的椅子里。她低下头,死死盯着抽屉里那十两银子。冰冷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却丝毫无法驱散心底的寒意。
她猛地站起来,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发泄的粗暴。抓起那锭还带着书生体温(或者说是死亡气息)的银子,跌跌撞撞地冲到后院。后院荒草丛生,只有一棵巨大的老槐树,枝桠虬结扭曲,如同鬼爪般伸向昏暗的天空。她跪在树下,用一块尖锐的石头,在虬结的树根旁奋力刨开一个浅坑,将银锭狠狠丢了进去。
“给二十一世纪的牛小满!”她对着冰冷的泥土,声音嘶哑地低吼,像是在完成一个庄严的诅咒。然后飞快地用土掩埋好,用力拍实。
做完这一切,她靠在粗糙冰冷的树干上,大口喘着粗气。指甲缝里塞满了黑色的泥土,那泥土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腥气,和书生的绝望如出一辙。她抬起手,看着指甲缝里的黑泥,胃里一阵剧烈的抽搐,终于忍不住扶着树干,剧烈地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苦涩的胆汁灼烧着喉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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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生的到来如同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沉寂的“当命”铺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着,逐渐“热闹”起来。
一个怀抱空襁褓的妇人来了。她穿着不合时节的单薄衣裙,眼神涣散,面容却异常平静,平静得令人心头发毛。她径直走到柜台前,将那个空空如也、连一块布片都没有的襁褓轻轻放在台面上。
“当掉……这个。”她的声音轻柔得像一阵随时会散去的风,手指温柔地抚摸着空襁褓的轮廓,仿佛那里真的躺着一个熟睡的婴儿。“他爹…欠了赌债…活不下去了…这孩子…不该来…”她的目光落在牛小满脸上,没有悲伤,只有一片死寂的解脱。
牛小满的后颈瞬间爬满了鸡皮疙瘩。她僵硬地翻开《异当录》,找到那冰冷的一行字,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未生之胎…男胎…纹银十五两。”她不敢看妇人的眼睛。
妇人麻木地点点头,按了指印。就在指印落下的刹那,牛小满眼角的余光瞥见墙角那面铜镜幽光一闪。她似乎听到了一声极其细微、如同水泡破裂般的轻响,又或者只是她紧绷神经产生的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