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碗浇着深褐色汤汁的面坨掉了大半,浮着一层冷凝的油脂。胃里翻搅,我猛地起身,碰得廉价塑料凳子发出刺耳声响。那对小情侣被惊动,同时抬起头,黄发男孩的脖子拧动了一下,那道暗红勒痕在廉价日光灯下更显刺目。
必须回去。立刻。电梯像垂死的老人般沉重地喘息着把我送上十四楼,那条狭长的楼道愈发昏暗逼仄。脚下的水泥地面冰冷僵硬,每一步都像踏在冻土之上。
回到1404。关上门。室内只剩下压抑的死寂和若有若无的霉味。没有一丝风。我靠在门板上,胸腔里压抑许久的浊气终于吐了出来,带着微微的颤抖。掏出手机,手指僵硬地在冷硬的屏幕上划动,找到陈婧昨天联系我时留的那个号码。手指悬停,按下。
铃声在电话那头沉闷地响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不会有人接听。就在等待的极限,电流细微的杂音响起。
“喂?”陈婧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细弱,飘忽,带着一种被强行压抑过的紧绷感,像一根绷得太紧随时会断裂的细线。
“……是我。”喉咙有些干涩,“楼下那个……姓林的男生……”
电话那头猛地吸了一口气,气息浑浊急促,声音被骤然掐断,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连电流的“滋滋”声都消失了,只剩下绝对的、真空般的沉默。我能感受到信号那头另一种恐惧的频率几乎与我掌心淤青下的血液同步震动。墙壁仿佛传来遥远而清晰的“咚、咚”声,像是沉重的脚步声,又像是某种巨物在顶撞着楼板,闷钝得没有尽头。
时间像是被寒冰冻住了,黏稠得无法流动。几秒,却漫长得令人窒息。
“你来。”陈婧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破碎,飘忽,仿佛一个即将散开的虚影,“1402……别……别敲太大声。”
1402的门很快向内拉开一条缝隙。陈婧那张过于苍白的脸在门缝阴影里浮现,额发被冷汗粘了几绺在脸颊上。她警觉地朝楼道两边飞快瞥了一眼,一把将我拽了进去,防盗铁链在她急切的动作间发出短促刺耳的金属刮擦声。
门被迅速关上、反锁。
这套房比我的格局更为局促。一股浓重不散的廉价空气清新剂的味道几乎刺鼻,试图掩盖什么,却又盖不住深处透出的一丝陈旧霉味。客厅窗帘厚重得如同黑色的裹尸布,一丝光也透不进来。她的脸在昏暗的顶灯光线下更显惨白,几乎毫无血色。那只受过烫伤的手一直死死揣在旧外套宽大的口袋里,口袋边缘被她的指骨顶出突兀的形状。
“你……你也梦到了?”她盯着我的眼睛,声音压得极低,每个字都在发抖,好像怕惊动墙壁里沉睡的某个存在。
我慢慢抬起右手,把掌心里那片青紫、如同尸斑般的淤痕毫无遮拦地摊在她面前。
陈婧倒抽一口冷气,身体难以遏制地向后退了小半步,倚在了冰冷僵硬的墙壁上。墙壁灰扑扑的挂历纹丝不动。
“是十四楼。”她的声音像寒风里抖动的枯叶,“1402,1404……1403小张前些天刚搬走,我没拦住……住过1405那对,就是楼下小林和他女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