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的心跳得像擂鼓。用尖细的镊子,如同进行一场精密的心脏手术,我颤抖着,一点一点,将那张小纸片从那黑暗的夹层里夹了出来。它轻飘飘的,却仿佛有千钧重。

我把纸片放在工作台洁净的白布上,深吸一口气,用镊子尖极其缓慢、极其小心地展开它。

纸片完全摊开。

那一刻,我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

不是什么纸片。

那是一张老式的、方方正正的黑白照片,明显是从一张更大的照片上裁剪下来的。照片上是一个婴儿,裹在小小的襁褓里,只露出圆乎乎的小脸和稀疏的胎发。孩子闭着眼睛,似乎睡得很沉。照片的质感粗糙,带着强烈的年代感。

我的目光僵硬地移向照片背面。

那里,用深蓝色的墨水(或许是圆珠笔?),写着一行极其潦草、却力透纸背的小字。字迹歪斜颤抖,仿佛书写者处于巨大的恐慌或痛苦之中,每一个笔画都带着绝望的拖拽感。

那行字是:

“救我!”

血液冲上头顶,又在瞬间褪去,留下彻骨的冰凉。我猛地抬起头,视线像被烫到一样扫过桌面上摊开的几份旧报纸——那是为了寻找零件型号而翻出来的行业旧闻。其中一份本市晚报的头版角落,一张模糊的嫌犯黑白照片猝不及防地撞入眼帘!

照片上的人,同样穿着夹克,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下半张脸。一道深刻的疤痕,像僵死的蜈蚣,从嘴角蜿蜒到耳根!

巨大的标题如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视网膜上: “惊天劫案!运钞车遭独狼劫掠!悍匪拒捕身中六枪毙命!” 副标题小字:“…二十年前本市特大银行劫案唯一嫌疑人王大龙,已于昨日凌晨在警方围捕中当场击毙…赃款下落不明…警方初步认定系单独作案…”

王大龙!二十年前!身中六枪!当场毙命!独狼作案!赃款不明!

照片、伤疤、旧表、夹层里的婴儿求救信……还有那崭新的、连号的百元钞票……

所有的碎片,带着冰冷的寒意,呼啸着在我脑中疯狂旋转、碰撞、拼凑!二十年前被击毙的劫匪王大龙的表,怎么会出现在一个同样带着疤的男人手里?那男人是谁?这婴儿是谁?“救我”是谁写的?是王大龙临死前的呼号?还是……另有其人?

寒意如同实质的毒蛇,缠绕上我的脊椎,收紧。我像被钉在了椅子上,动弹不得,只能死死盯着照片背面那绝望的“救我”,又猛地转向报纸上那个被定格在死亡瞬间的“王大龙”。

“嗡——”

就在这死寂的、令人窒息的时刻,工作台上那只刚刚被我装上秒针、还未完全组装好的旧怀表,突然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我像触电般猛地低头。

寸镜的强光下,那根纤细的、崭新的秒针,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推动,极其艰难地、生涩地……向前……跳动了一格!

然后,又是一格!

它动了!

这块在夹层里藏着婴儿求救信、属于二十年前被击毙劫匪的旧怀表,在我撬开它秘密的这一刻,停了二十年之久的指针,竟然重新开始走动了!

“滴答。”

那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却像一柄冰冷的锤子,狠狠砸在我狂跳的心脏上。时间,这块表所承载的、被强行冻结了二十年的时间,在我揭开秘密的瞬间,竟然挣脱了束缚,重新流淌起来。这诡异的重启,是巧合?是某种无法解释的呼应?还是……一个不祥的倒计时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