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记得……今天是农历三月十七吧?庭院东角那株老梅树下埋着的女儿红,算算日子,该有整整二十年了。”

空气骤然凝固了。

林婉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那是一种极其细微的、如同精密齿轮突然卡入了一粒异物的凝滞感。她空洞的眼神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像遥远的星辰被瞬间点亮,又迅速被更深的黑暗吞没。

但那零点几秒的迟滞,对陈默来说,就是惊雷!他的猜测是对的!这些“傀儡”并非完全空白!记忆的碎片,如同深埋地下的种子,并未完全死去!女儿红!那是他在翻阅一本陈旧家族日志时,无意间扫到的一笔闲记,关于林婉出生时,其生父(一个早已被规则抹去名字的存在)在梅树下埋酒的旧事。这信息被他牢牢记住,编号为【记忆碎片·林婉·#001】,录入了他那个简陋的“数据库”。

他强压住狂跳的心脏,脸上笑容不变,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怀念:“二十年陈酿,开坛时想必香彻十里。埋酒的人……一定很珍视这个日子吧?”

林婉依旧没有回头。但陈默敏锐地捕捉到,她那垂在身侧、被宽大袖口遮掩的手指,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指甲似乎掐进了掌心。

她没有回应。她不能回应。程序的枷锁死死锁着她。

但陈默知道,那颗种子,已经埋下了。那潭死水,被投入了一颗石子。他不再多言,微微颔首,像完成了一个普通的问候,转身离开。脚步沉稳,手心却已一片湿滑。

接下来是苏晴。这位热情似火的“二姐”,规则对她的约束似乎更侧重“互动”和“表演”。陈默利用了她对“亲密”的渴求。

一次午后,在苏晴又一次像藤蔓般缠上来,红唇凑近索吻时,陈默没有像往常一样僵硬地躲闪。他脸上浮现出挣扎和痛苦,巧妙地后退半步,拉开了距离,眼神却“深情”地凝视着她,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

“晴儿……”他声音低沉沙哑,饱含“痛苦”,“别这样……每次你靠近,我都能看到……看到你眼睛里……那个被困住的小女孩……她在哭……”他伸出手指,虚虚地指向苏晴那双永远带着夸张笑意的眼睛深处。

苏晴脸上那甜腻的笑容瞬间僵住,如同精美的糖壳出现了裂痕。她眼底深处,那抹无机质的冰冷光芒再次闪现,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都要锐利,充满了被窥破秘密的惊怒!她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猛地抬起,似乎想掐住陈默的脖子,动作却又硬生生在半空停住,剧烈地颤抖着。规则在拉扯她!表演必须继续!

“你……你在胡说什么!”她的声音依旧甜腻,尾音却带上了一丝难以掩饰的尖利和颤抖,“我眼里只有你啊,老公!”

陈默“痛苦”地闭上眼,仿佛不忍再看:“是么……那为什么……我总觉得你在透过我,看着别的什么?看着……一个笼子?”他精准地抛出了“笼子”这个词。

苏晴的身体猛地一震,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连那夸张的红唇都失了颜色。她死死地盯着陈默,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惊惧、愤怒、还有一丝被刺中心底最隐秘伤口的恐慌。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最终只是发出一声短促而扭曲的抽气声,猛地转身,跌跌撞撞地跑开了,红色的裙裾在回廊里拖曳出一道仓皇的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