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下的玉簪冰凉,触感却细腻得如同初春的雪。谢云归用最细的狼毫笔尖,蘸了特制的鱼鳔胶,屏息凝神,小心点向簪头那处细微的裂纹。灯火在他侧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映着书案前堆积如山的古籍和散乱的玉器工具。空气里弥漫着旧纸墨香、松烟墨的清苦,以及一种更为久远的、属于玉石本身的沉静气息。
谢家的藏书楼,幽深得像是时间的墓穴。谢云归是这里的常客,也是唯一的守墓人。他在这座巨大的、弥漫着尘埃与寂静的堡垒里耗费了太多光阴,只为修复那些承载着家族记忆的脆弱器物。手中的这支白玉簪,素雅温润,簪头雕着一朵半开的玉兰,花瓣边缘却有一道几乎难以察觉的裂痕,如同美人眼角一道隐而未现的泪痕。
指腹轻轻摩挲过簪身,触到簪尾内壁时,指尖传来极其细微的凹凸感。他凑近灯下,凝眸细看。光线穿透温润的玉质,隐约映出簪管内壁四个细若蚊足的古篆小字——“与子同归”。
字迹古拙,带着一种深沉的、被漫长岁月磨砺过的温度。
谢云归心头莫名一颤。这四个字,像是沉在深井里的石子,骤然投入心湖,漾开一圈圈无声的涟漪。他下意识地,对着那四个字,将声音压得极低,如同在安抚一个沉睡千年的旧梦:“与子同归……”
话音尚未落尽,死寂的藏书楼里,骤然响起一声极其突兀、极其尖锐的声响——
“咔嚓!咔嚓嚓!”
清脆、响亮,带着一种近乎粗鲁的节奏感,猛地撕裂了凝滞千年的空气。像是某种坚硬的东西被粗暴地碾碎,又像是……谢云归从未听过的、一种奇怪的、脆生生的咀嚼声?
他惊愕地抬起头。
就在他面前那张堆满古籍和工具、价值连城的紫檀木书案上,毫无征兆地,多了一个人。
一个……姑娘。
她盘着腿,以一种在谢云归看来简直是大逆不道的散漫姿态,大剌剌地坐在他摊开的《金石考略》和几件待修复的青铜小件上。她穿着一身谢云归从未见过的怪异服饰:靛蓝色的粗布裤子,膝盖处赫然裂开两个大洞,露出底下白皙的皮肤;上身是一件更短的靛蓝粗布短衫,领口开得随意。她手里还捏着一个扁平的、色彩极其鲜艳刺眼的袋子,上面印着些他不认识的古怪图样。刚才那刺耳的“咔嚓”声,正是她从那袋子里掏出一片金黄色的薄片塞进嘴里嚼出来的。
她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环境转换吓懵了,圆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嘴里叼着半片金黄薄片,愣愣地环视着这高耸的书架、满室的古籍、摇曳的灯火,最后,目光定定地落在了书案后、穿着宽袖澜衫、一脸震惊的谢云归身上。
空气凝固了。只有灯花偶尔爆开一声细微的“噼啪”。
姑娘费力地把嘴里那片东西咽下去,喉头动了动。她眨巴了两下眼睛,目光在谢云归身上那件月白色的澜衫和他束发用的玉簪上溜了一圈,带着一种混合着茫然、好奇和一丝丝……近乎荒谬的赞叹。
“哇哦……”她开口了,声音清亮,带着一种奇特的、不属于这里的蓬勃生气,“兄弟,你这Cosplay……整挺专业啊?场景还原度满分!哪个工作室搞的沉浸式体验?”她晃了晃手里那个色彩斑斓的袋子,发出哗啦啦的响声,“薯片来点不?黄瓜味的,贼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