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归没有回答。他的目光紧紧锁住那个发出奇异歌声的小小“板砖”，又缓缓移向窗外沉沉的夜色。李白……清平调……以如此匪夷所思的方式，在他这幽闭的藏书楼里响起。一种时空错位的荒谬感和难以言喻的震动，冲击着他固有的认知。他沉默了许久，久到那首曲子早已结束，藏书楼里只剩下烛火燃烧的细微声响。
“有。”他终于开口，声音有些低哑。他放下手中的工具，站起身，走到紧闭的雕花木窗前，伸手推开了窗扇。
清冷的夜风夹杂着长安城特有的、混杂着花香、尘土和人间烟火的气息涌入。一轮明月高悬天穹，清辉洒落，将庭院中几株开得正盛的牡丹照亮。
“云想衣裳花想容……”谢云归望着月色下盛放的牡丹，那些硕大的花朵在月华浸润下，花瓣层层舒展，色泽浓艳欲滴，仿佛真的披着云霞裁就的霓裳，承着露华凝成的妆容，美得不似凡间之物。“太白此句，写尽花容月貌，风流蕴藉。”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近乎吟咏的韵律。他侧过身，月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目光穿过窗棂，落在那片月下牡丹上，又缓缓移向角落里抱着“板砖”、一脸懵懂的林晚星。
“纸上得来终觉浅。”他顿了顿，月光落入他深邃的眼底，漾开一丝极淡、却真实存在的温度，“明日……带你去看看真正的‘云想衣裳花想容’。”
林晚星怔住了，抱着“板砖”的手下意识地收紧。月光落在他身上，澜衫如水，玉簪映辉。他站在千年之前的月光下，身后是盛放的大唐国色。他邀请她去看李白诗里的真实。
那一刻，她忘了没电的手机，忘了回不去的焦虑，心口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什么东西，悄然破土而出。
***
长安城的夜，在宵禁的梆子声中沉沉睡去。谢云归带着林晚星，如同两道无声的魅影，悄无声息地潜出了谢府那森严的高墙。林晚星穿着谢云归不知从哪里找来的一套深青色男装胡服，头发也勉强束成了男子的样式，宽大的帽子遮住了大半张脸。她紧张得手心全是汗，心脏在胸腔里擂鼓，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生怕惊动了巡夜的武侯。
谢云归却显得异常从容。他对长安城的街坊巷陌似乎了如指掌，领着她在月光照不到的阴影里穿行，动作迅捷而轻巧。夜风带着凉意，拂过空旷的街道，卷起几片落叶。远处隐约传来更夫悠长的梆子声，更衬得夜色深沉。
他们最终停在了一座气派非凡的府邸侧门附近。高高的围墙内，探出大片大片繁茂的花枝，在月色下影影绰绰。
“这是……”林晚星压低声音，好奇地问。
“太平公主旧邸，如今是宗室某王的别业。”谢云归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夜风的凉意，“里面……有一处牡丹园，冠绝长安。”
他示意林晚星跟上，绕到府邸后墙一处更为僻静的角落。墙根下长着几棵高大的古树，枝桠虬结，伸向墙内。谢云归打量了一下，选了一棵枝干最为粗壮、靠近墙头的古槐。
“上去。”他言简意赅。
林晚星看着那高高的、光溜溜的树干，傻眼了：“我……我不会爬树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