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滚烫的暖流,混合着巨大的、几乎令人晕眩的甜蜜和难以言喻的酸楚,凶猛地冲垮了我所有的防御。这感觉如此陌生,如此强烈,如此……真实。它像海啸,瞬间吞没了我作为陈默的所有冰冷、麻木和疼痛。在这片被夕阳熔化的金色海洋里,在这双盛满星辰的眼眸注视下,我短暂地遗忘了自己是谁,遗忘了那个充斥着灰色现实和刺耳刹车声的世界。我是幸福的,纯粹的,被阳光和海风填满的。我是这个少年,正经历着生命中最美好的瞬间之一。 她拉着我的手,在温软的沙滩上奔跑起来。细沙从脚趾缝里调皮地钻出又溜走,海浪追逐着我们的脚踝,带来一阵阵清凉的嬉戏。我们笑着,叫着,声音被海风卷得很远。她的笑声像清泉,叮叮咚咚地淌过我的心。世界只剩下这片无垠的金红,这咸湿的风,这柔软的沙,和掌心传来的、属于她的、让人心安的温度。这一刻,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凝固,纯粹得没有一丝杂质。
我贪婪地呼吸着这带着阳光味道的空气,让这巨大的、纯粹的幸福感冲刷着灵魂每一个积满灰尘的角落。 直到…… 跑累了,我们停了下来,微微喘着气,相视而笑。她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濡湿,贴在光洁的额头上,脸颊红扑扑的,像熟透的苹果。她的眼睛依旧亮晶晶地看着我,那光芒让我几乎无法直视。夕阳的余晖在她身后勾勒出温暖的光晕,一切都完美得不真实。 就在这极致幸福的顶点,我的目光,或者说,是这具少年身体里潜藏的本能视角,不经意地掠过她的肩膀,投向不远处沙滩与岸基交接的地方。 那里,几块巨大的、被海浪冲刷得黝黑发亮的礁石堆叠着,形成一小片背光的阴影。就在那片礁石与沙滩交界的、潮湿的阴影角落里,有个东西突兀地、冰冷地闯入我的视野。
一把沾满了暗红色、粘稠液体的水果刀。刀身反射着夕阳最后一点微弱的光芒,那光芒被污血覆盖,显得肮脏而诡异。刀柄是廉价的塑料,颜色模糊不清,但上面沾染的大片深色污渍,在阴影里像一块丑陋的补丁。 一股寒意,毫无预兆地、毒蛇般从我的尾椎骨猛地窜起,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前一刻还充盈在胸腔里、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巨大幸福感,如同被针戳破的气球,“噗”地一声,泄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冰冷的、令人窒息的空虚和恐惧。 那暗红的颜色,在夕阳的金辉和礁石的阴影交界处,显得如此刺眼,如此狰狞。它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将我从那个温暖幸福的幻梦中狠狠拽出,砸回冰冷坚硬的现实。 画面猛地一阵剧烈晃动,像是信号极差的旧电视屏幕,所有的色彩和线条都疯狂地扭曲、撕裂、闪烁。幸福的奔跑、女孩的笑靥、熔金的海洋……这些美好的碎片被一股无形的暴力粗暴地撕扯、粉碎。温暖的海风骤然变成了阴冷刺骨的穿堂风,带着记忆典当行里那股特有的、混合着霉味和金属锈蚀的气息,蛮横地灌满了我的口鼻。
眩晕感如同实质的巨锤,狠狠砸在我的后脑。我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倒,额头重重撞在冰冷油腻的柜台上。“咚”的一声闷响,伴随着一阵尖锐的耳鸣。 “呃……呕……” 胃里翻江倒海,酸腐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涌上喉咙。我死死捂住嘴,强忍着呕吐的欲望,身体筛糠般剧烈地颤抖着。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衬衫,黏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手臂内侧注射点传来一阵阵灼痛和难以忍受的麻痒,像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皮下啃噬、蠕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