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一片模糊的重影,只能勉强辨认出李维那张瘦削、漠然的脸。他依旧坐在那张破藤椅上,手里拿着刚才擦拭的那个空安瓿瓶,此刻正用一种……一种近乎观察实验小白鼠的平静眼神看着我。那眼神里没有惊讶,没有关切,只有一种冰冷的、事不关己的审视。 “那……那是什么?”我挣扎着抬起头,声音嘶哑得厉害,像破旧的风箱在拉扯,每一个字都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汗水顺着额角流下,滑进眼睛里,带来一阵刺痛。我胡乱地抹了一把脸,手指冰凉。“刀!血!礁石后面!你卖给我的是什么鬼东西?!” 恐惧和愤怒像两条交缠的毒蛇,啃噬着我的理智。 李维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像是平静湖面被投入了一颗极小的石子,荡开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他放下那个空瓶子,动作依旧慢条斯理。
那双没什么神采的眼睛,终于聚焦在我因恐惧和恶心而扭曲的脸上。 “刀?”他慢吞吞地重复了一遍,声音干涩,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像在确认一个无关紧要的细节。“什么刀?” “礁石后面!就在沙滩边上!”我几乎是吼出来的,身体因为激动和残余的眩晕感而晃了一下,不得不再次用手撑住油腻的柜台边缘,指尖传来令人作呕的粘腻感。“暗红色的!沾满了!那是血!绝对是血!” 那暗红的、粘稠的画面如同烙印,死死刻在我的视网膜上,挥之不去。 李维沉默了几秒。昏黄的灯光在他深陷的眼窝里投下浓重的阴影,让他的表情显得更加难以捉摸。他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藤椅的扶手,发出极其轻微、却令人心头发紧的“嗒、嗒”声。 “哦……”他拖长了调子,仿佛终于想起了什么微不足道的小事,“那个啊。” 他抬起眼皮,那双没什么温度的眼睛直直地看向我,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系统错误。” “什么?”我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盯着他。 “老旧的源记忆提取设备,偶尔会串进去一些不相干的碎片。”他耸了耸肩,动作幅度很小,带着一种令人恼火的随意,“就像……嗯……老式磁带机放久了,偶尔会串进隔壁电台的杂音。无关紧要的背景噪点罢了。
”他顿了顿,嘴角似乎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极其短暂、几乎无法捕捉的弧度,像是在安抚,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慢,“别在意。你买的,是那份‘初恋的夕阳’,核心体验是完整的,这就够了。那点小瑕疵,忽略掉就好。” 忽略掉? 那狰狞的、沾满污血的凶器,那冰冷刺骨的恐惧感,在他口中,轻飘飘地变成了“无关紧要的背景噪点”?一股荒谬绝伦的感觉攫住了我,紧接着是更深的寒意。
他太平静了,平静得反常。那种置身事外的漠然,比愤怒的辩解更让我心惊。 “瑕疵?”我的声音因为压抑的愤怒而发颤,“那叫瑕疵?那是……那是……” 我无法准确描述那种感觉,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骨一路爬上后颈。 “行了。”李维打断了我,语气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烦,像是要结束一场无谓的争论。
他站起身,藤椅再次发出呻吟。他绕过柜台,走到那个嗡嗡作响的小冰柜前。这一次,他没有犹豫,直接拉开了玻璃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