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后陆星野收到未完成的画,标签写着:
>“给陆星野——我的眼,灿若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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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展大厅里,空气像是被昂贵的香氛和无数道屏住的呼吸凝滞了。顶灯的光芒斜斜切割下来,在光滑如镜的大理石地面投下巨大的几何阴影,又攀爬而上,最终温柔地、精准地,汇聚在展厅尽头那幅孤悬的巨幅肖像上。人群如静默的潮水,在画作前短暂地汇聚、停留,发出几声被刻意压低的、充满鉴赏意味的赞叹,随即又缓缓散开,流向其他色彩斑斓的角落。唯有他,陆星野,像被无形的钉子楔在原地,动弹不得。
那幅画叫《星野》。
画布上,是一双眼睛的特写。浓密微卷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小片扇形的阴影,虹膜的颜色是极其复杂的,绝非简单的棕或黑,而是如同最幽邃的宇宙深处,糅合了亿万星辰的微光与无边的暗物质,在一种深不可测的基底上,无数极其细微的、跳跃的光点被画家以近乎神迹的笔触捕捉、凝固。它们不是静止的,它们在深褐色的幕布上燃烧、旋转、挣扎着想要喷薄而出,形成一种近乎痛苦的、灵魂被灼烧般的璀璨。瞳孔则像黑洞,深邃得能吸走所有凝视它的目光,边缘却奇迹般地晕染开一层极其微妙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幽蓝光晕,如同濒临爆发的星云边缘。目光锐利如手术刀,穿透画布,带着一种洞悉一切、却又被某种巨大痛苦所浸染的疲惫重量,直直刺向每一个与之对视的人。
陆星野感到一阵眩晕,胃部微微抽紧。他下意识地抬手,指尖几乎要碰到自己真实的、此刻正因惊骇而微微睁大的眼角。画中的眼睛,是他的眼睛。每一丝纹理,每一缕虹膜细微的色斑走向,甚至左眼内眦处那道几乎看不见的、极其微小的陈旧疤痕——那是他少年时一次意外留下的印记——都分毫不差。可这双眼睛所承载的、被画家强行挖掘并凝固在画布上的那种近乎燃烧的璀璨与深藏的疲惫……这种被赤裸裸地剖开、展览于众目睽睽之下的感觉,让他感到一种近乎窒息的恐慌和……一种奇异的、被彻底看穿的悸动。是谁?是谁能这样穿透他的职业铠甲,直抵他灵魂深处连自己都未曾清晰审视过的角落?
“喜欢这幅画?”
一个低哑得如同砂纸摩擦过粗粝木纹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陆星野紧绷的耳侧响起。
陆星野猛地一震,心脏像是被那声音攥住又狠狠松开。他倏地转头。光线似乎在他眼前诡异地晃动了一下,然后才聚焦。一个男人斜倚在离他几步远的廊柱阴影里。身形瘦削高挑,穿着件洗得有些发白、沾着零星各色颜料的深灰色亚麻衬衫,袖子随意地卷到手肘。他的头发是未经打理的微卷,几缕不驯服地垂落在过于苍白的额前。光线吝啬地勾勒着他侧脸的线条,下颌清隽,鼻梁挺直,整个人像一尊被遗忘在角落、落满灰尘却依旧轮廓分明的石膏雕塑。最摄人的是那双眼,即使藏在阴影里,也亮得惊人,带着一种专注到近乎野蛮的观察力,正毫不避讳地、赤裸裸地锁在他脸上,如同最精准的扫描仪。
陆星野喉头滚动了一下,职业赋予的冷静外壳在对方这种穿透性的目光下显得如此脆弱。他试图找回自己惯常的、略带疏离的语调:“这幅画……很特别。尤其是这双眼睛。”他顿住,目光再次投向画布,“它们……”他斟酌着词句,“有一种……被过度燃烧的璀璨感,像……濒临爆炸的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