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滇南边陲,云岭深处。落霞寨陷在墨一样的黑暗里。

黑雾三天前出现。从村后老林涌出。像一张冰冷的裹尸布,沉沉压住寨子。日头没了,星月没了。鸡不叫,狗不吠。只有死寂,压得人喘不过气。

更糟的是,寨里的老人接连倒下。身体冰凉,气息微弱。黑雾在抽走他们的生机。恐慌像冰藤,缠紧每个人的心。

“阿吉哥,”羊角辫的小丫头冲进木楼,脸惨白,“快,我阿奶……快没气了,”

她喊的阿吉哥,是寨子里的少年。机灵,胆子大。阿吉爹是寨子最好的采药人,几年前进山没回来。现在,阿吉娘躺在竹榻上,脸像金纸,气若游丝。

阿吉心口一疼,拔腿冲出去。

老阿奶的竹屋里,油灯火苗在阴冷中抖动。映着老人灰败的脸,嘴唇翕动。守着的族长头发胡子都白了,眼神浑浊。他望着窗外的黑雾,喃喃低语:“劫数啊……‘黑蛟瘴’。古歌唱过,三日不散,吸尽生气,寨毁人亡……”他枯瘦的手抖着,指向黑雾尽头一座大山的影子,“除非……除非能取来鸣凤山金顶那株千年‘金霞盏’茶花。传说它能破万邪阴寒,可那山是神仙地方,凡人怎么靠近?三天门,鬼门关啊!”

三天?金霞盏?三天门?字字烫在阿吉心上。他猛地抬头,目光穿过矮窗,死死盯住黑雾尽头沉默的大山——鸣凤山。传说曾有神鸟凤凰栖息,清鸣驱散阴霾。山脚“鸣凤胜境”的石牌坊就是证明。传说终究是传说。可娘亲微弱的呼吸,寨子里压抑的呜咽,汇成一股滚烫的血气,直冲阿吉脑门。

“我去,”少年的声音斩开死寂,“我去鸣凤山,取那‘金霞盏’,”

“胡闹,”族长拐杖顿地,咚一声闷响,“仙家禁地,三道天门,七十二地煞、三十六天罡镇守,还有太极玄关,你去送死?”汉子们纷纷劝阻。

阿吉眼神却亮得像淬火的刀锋:“横竖是死,不试,怎么知道真假?寨子等不了三天,”他不再多说,冲回自家木楼。他飞快收拾:爹留下的锋利柴刀别在腰后,一包硬荞麦饼塞进怀里。目光扫过床头蒙尘的小竹筒——小时候溪边捡的,筒身刻满花纹,摸着有股奇异的暖意。鬼使神差,他紧紧揣进怀里。

刚要冲出门,一个清瘦身影挡住去路。寨尾的吕道长,云游来的采药人,熟悉山里草木。他深深看着阿吉,眼神复杂,担忧里藏着别的。

“小子,决心定了?”声音低沉。

“定了。”斩钉截铁。

吕道长不再劝。从袖子里摸出几片枯叶,形状像凤羽,叶边有隐隐金线。“‘凤鸣草’,长在山外险地。含一片在舌下,提神醒脑,或许……能多撑一会儿。”他顿了顿,声音低得像耳语,“记住,山有灵,草木也有情。遇险时,不妨……听听风的声音。”他侧身让开。

阿吉郑重接过叶子,深深一揖,转身扎进浓墨般的黑雾。身后,寨子沉入死寂,只有他急促的脚步声,像鼓点敲在绝望边缘。

黑雾像冰冷的活物,缠住手脚。每一步都像在粘稠的泥沼里跋涉。眼睛只能看清身前几步。腐朽的甜腥味钻进鼻子,让人想吐。阿吉把一片“凤鸣草”压在舌下。辛辣的清气冲上脑门,赶走一点昏沉。他握紧柴刀,凭着记忆的方向,在崎岖湿滑的山路上摸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