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是人类献给深海鲛王的祭品新娘。

大婚夜他撕开我的嫁衣冷笑:“陆上牲畜的血都是臭的。”

可当他肩胛处熟悉的箭伤暴露时,我认出这是十年前我救过的少年。

那时他奄奄一息说会回来娶我。

如今他屠我全族,逼我和亲,只为每日取一颗活人心佐酒。

我握紧淬毒匕首刺向他心口,却被他轻易折断手腕。

“你以为能杀我?”他掐着我脖子拖向刑场,“今日就用你父王的心下酒。”

我笑着吞下香囊里的毒草:“好。”

毒发那刻他疯了般剖开我胸膛。

捧着我停止跳动的心脏嘶吼时,一滴泪坠入我空洞的胸腔。

原来鲛人,真的会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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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嫁的船队驶过第八个昼夜时,素蘅终于看见了那座用珊瑚骸骨堆砌的城门。它无声无息地矗立在幽暗的海水深处,像一头庞大而沉默的巨兽张开的口腔。无数细小的发光鱼群在门洞内穿梭游弋,投下惨绿摇曳的光斑,将船身涂抹成一片诡异晃动的斑驳。海水的压力沉甸甸地挤压着木质的船舷,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仿佛下一刻就要将这脆弱的凡间造物碾成齑粉。

素蘅扶着冰冷的船舷,指尖用力到泛白。父亲最后那张涕泪纵横、卑躬屈膝的脸,在她脑中挥之不去。他穿着那身象征王权的、早已洗褪了色的锦袍,在满殿鲛人使者冰冷的注视下,几乎匍匐在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献…献上小女素蘅,求沧溟陛下…息怒…饶…饶我岸上子民……”

息怒?饶恕?素蘅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里,一丝尖锐的疼刺破了心头的麻木。那所谓的“怒”,不过是鲛人王沧溟随意掷下的一道旨意——一个临海的小渔村,因不堪忍受鲛人无休止的盘剥和掳掠,在绝望中升起了一点微弱的反抗火苗。仅仅一夜之间,整个村子连同周围三个无辜的镇甸,便在鲛人掀起的滔天巨浪和利爪下化为血海浮尸。腥气,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即使隔着数百里海疆,仿佛依旧能顺着海风钻进她的鼻腔,令人作呕。

“公主,前面就是‘归墟之门’了。” 老御医苍老嘶哑的声音在身侧响起,带着一种认命的疲惫。他枯瘦的手紧紧抱着一个沉重的紫檀木药箱,那是素蘅仅被允许带走的“嫁妆”,里面塞满了她十年来在宫廷药圃和藏书阁里积攒下的所有心血——晒干的奇异药草、研磨好的矿石粉末、还有几卷她亲手誊写的、关于鲛人身体构造的残缺古籍笔记。这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或许能称之为“武器”的东西。

素蘅没有回头,目光死死钉在那座越来越近的骸骨城门上。城门洞深处,并非想象中的黑暗,而是透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幽蓝色光芒,冰冷,没有温度。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威压,如同实质的海水般从门内弥漫出来,沉甸甸地压在所有人心头。船队缓慢而无可抗拒地被那股力量牵引着,滑入了那片幽蓝的光域。

眼前骤然开阔。

宏伟得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海底宫殿群,在幽蓝的“天光”下铺展开来。巨大的、形态扭曲的珊瑚礁构成了宫殿的基座和骨架,无数发光的巨大砗磲贝镶嵌其上,充当着门扉和窗棂,开合间泄露出里面同样冰冷的光。海葵如同妖异的巨大花朵,在宫殿的飞檐廊柱间无声摇曳,触须贪婪地捕捉着水中漂浮的微尘。一些形态狰狞、披着厚重鳞甲的海兽,拖着长长的锁链,在宫殿外围缓慢地巡弋,它们冰冷的竖瞳扫过船队,如同看着一群误入龙潭的蚂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