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了？”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觉得陌生。
“嗯。”他脱下剪裁精良的薄西装外套，随手搭在椅背上，视线不经意扫过料理台上那个屏幕朝下的手机，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像看到了什么碍眼的东西。“又在看那些账单？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女人家，别总盯着那点小钱斤斤计较，眼皮子太浅。”他的语气淡淡的，透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疏离和不耐烦，仿佛在点评一件早已看腻的旧家具，“算计那点停车费、菜钱的样子，真不怎么好看。”
他的话，像淬了冰的针，精准地刺进我刚刚被那条短信烫伤的神经末梢里。斤斤计较？不好看？一股冰冷的怒气猛地从脚底窜起，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又在心脏处轰然炸开，烧得胸腔灼痛。我猛地转过身，抓起台面上那个沉默的手机，屏幕解锁的亮光刺得我眼睛生疼。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但我稳稳地将那条短信举到他眼前，几乎要戳到他高挺的鼻梁。
“8888元！”我的声音不再平静，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碴子，带着我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尖锐和颤抖，“周明宇！你告诉我，这‘一点小钱’，打赏给那个直播里的‘薇薇一笑’，就很好看了？就很有格调了？是不是？！”
餐厅里骤然死寂。小满似乎被吓到了，手里的小勺子“哐当”一声掉在餐盘上，发出刺耳的脆响。她睁着那双酷似周明宇的大眼睛，茫然又惊恐地看着我们。
周明宇脸上的漫不经心瞬间凝固了。他先是愕然，随即眼底掠过一丝被当众揭穿的狼狈，但很快，那狼狈就被一层冰冷的愠怒覆盖。他一把推开我举着手机的手，力道不小，我踉跄了一下，扶住冰冷的料理台才站稳。
“苏晴！”他压低声音，带着警告的意味，眼神锐利如刀，刮过我的脸，“你发什么疯？小满在这儿！”他瞥了一眼吓呆了的孩子，语气稍微缓和，却更显刻薄，“不就是点钱吗？我赚的钱，我想怎么花还需要跟你打报告？看个直播放松一下怎么了？总比你天天抠那几块钱，活得像个怨妇强！”
“怨妇？”这个词像淬毒的箭，狠狠扎进心口，痛得我几乎窒息。那些独自守着空房子的夜晚，那些抱着发烧的小满在儿童医院走廊里通宵的疲惫，那些为了这个家精打细算到每一分钱的琐碎……在他眼里，原来都只是“怨妇”的表演？我看着他，看着这张曾经让我觉得可以托付一生的英俊面孔，此刻只觉得无比陌生，甚至……丑陋。
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头顶，又在瞬间退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彻骨的寒冷和一种尘埃落定的绝望。所有的愤怒、委屈、不甘，都在他这句“怨妇”里，被彻底碾碎。我反而奇异地平静下来，一种近乎虚无的平静。
“好。”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空洞，却异常清晰，像一块投入深潭的石头，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周明宇，我们离婚。”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沉沉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
周明宇像是听到了一个极其荒诞不经的笑话，他嗤笑出声，嘴角扯出一个极其讽刺的弧度，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离婚？苏晴，你脑子是不是被门夹了？离了我，你拿什么活？嗯？就靠你天天省的那几块钱停车费？”他的目光扫过这间装修奢华的房子，扫过玄关柜上那个昂贵的恐龙玩具袋，最后落在我身上，像是在评估一件毫无价值的旧物，“你连份正经工作都没有，离了我，你喝西北风去？小满跟着你，难道跟你一起喝西北风？别异想天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