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暮春的雨总带着股缠绵的湿意，打在窗棂上淅淅沥沥，像极了前世冷宫檐角滴落的残泪。我坐在妆镜前，看着铜镜里那张尚带稚气却已显风华的脸，指尖划过鬓角，那里曾有一道浅浅的疤痕，是那年上元节，陛下为护我，被刺客的暗器划伤留下的。
那时我还信，信帝王家也有真心，信他眸中的缱绻不是镜花水月。
"大小姐，夫人让您过去一趟，说是礼部的帖子送到了。"贴身丫鬟青禾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她说话时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这府里上下，大约只有她最清楚，我对那选秀的帖子，是何等避之不及。
我起身时，裙裾扫过椅脚，带起一阵微风，吹动了案上放着的那支白玉簪。那是前世陛下送我的及笄礼，他说，簪如白玉，人如清辉，是他心尖上的人。后来，也是这支簪，被他亲手拔下，掷在地上，碎裂的声响，比冷宫十年的孤寂更让我刺骨。
母亲在正厅坐着，手里捏着那明黄的帖子，指尖泛白。见我进来，她叹了口气："阿绾，你是沈家嫡长女，这选秀......"
"母亲，我不去。"我打断她的话，声音平静得不像一个刚满十六的少女，"这宫里的路，我走不了。"
母亲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震惊："阿绾！你可知你在说什么？沈家世代忠良，能为皇家诞育子嗣，是你的荣耀......"
"荣耀？"我轻轻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母亲可知，这荣耀背后，是多少女子的枯骨？"
前世，我凭着沈家的势力和陛下的"宠爱"，一路从才人做到贵妃，可到头来，沈家被冠上谋逆的罪名满门抄斩时，陛下眼里没有半分怜悯。他说："沈绾，你沈家功高震主，朕留不得。你是朕的贵妃，朕可以留你一命，只是这后位，你不配了。"
他留了我一命，却把我扔进冷宫，让我亲眼看着沈家满门的牌位被挫骨扬灰，让我日日活在悔恨与绝望里。直到那场大火将冷宫吞噬，我才在浓烟中明白，所谓帝王爱，不过是权衡利弊后的施舍，一旦触及他的江山，便什么都不是了。
"可......可这是圣旨，抗旨是要杀头的！"母亲的声音带着颤抖。
"母亲放心，我自有办法。"我看向屏风后，那里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二妹妹不是一直盼着能入宫吗？这机会，便让给她吧。"
庶妹沈柔从屏风后走出来，脸上带着羞怯又难掩得意的笑："姐姐，这......这合适吗？"
我淡淡瞥了她一眼，前世她嫉妒我得宠，暗中给我下过不少绊子，最后却在沈家倒台时，因早已被我打发到皇家寺庙祈福，侥幸逃过一劫。这辈子，她想入宫，我便成全她。
"没什么不合适的。"我转身，"母亲，就这么定了。二妹妹才貌双全，定能为沈家争光。"
我没再看母亲的脸色，径直回了自己的院子。青禾跟在我身后，忧心忡忡："大小姐，您这样做，若是被老爷知道了......"
"父亲那里，我去说。"我望着窗外被雨水打湿的芭蕉叶，"他若还念着沈家的安危，便该明白，入宫不是唯一的路。"
父亲沈毅是镇国将军，一生戎马，最重家国大义。前世他为了支持我在宫中的地位，屡屡在朝堂上为陛下冲锋陷阵，最后却落得个谋逆的罪名。这辈子，我断不会再让他重蹈覆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