骡马市的尘土里混着胡辣汤的香气。陈瞎子拄着枣木杖，指尖在一个蓝布包裹上摩挲——那是刚从户县老农手里收来的物件，据说是祖上传下的"木匠经"。
"瞎子，这破纸能值几个钱？"旁边的杂货铺老板嗤笑。陈瞎子不恼，他的眼虽瞎，指尖却比常人的眼更亮。布包里的东西触感粗糙，像是陈年宣纸浸透了油脂，边缘处有暗红的印记，摸起来黏腻，像干涸的血。
回到碑林旁的小院，陈瞎子点上豆油灯，让徒弟阿武念上面的字。阿武的声音从起初的漫不经心，渐渐变得发颤："......定根法，取柳木三尺，刻七星咒，埋于坎位，念'天地玄宗'三遍，木生根如磐石......"
"翻页。"陈瞎子沉声道。
"......铁围城，以墨斗线围宅三匝，线沾黑狗血，可阻阴邪......切记，此法伤寿，用则损亲......"
豆油灯的火苗突然噼啪作响，映得墙上的影子扭曲如鬼。阿武翻到最后一页，倒吸一口凉气——那页纸几乎被血浸透，只有五个字依稀可辨，像是用指血直接写就："鳏寡孤独残"。
"师父，这......"
陈瞎子猛地攥紧拳头，枣木杖在地上顿得笃笃响："是《鲁班经》的残卷。"他年轻时在山西见过类似的残页，老木匠说这经分上下两卷，上卷讲营造法式，下卷记的都是"阴术"，学了的人，这辈子总得占一样"缺"——要么丧妻，要么无后，要么身有残疾，没有例外。
"听说清末有个木匠，用经里的法子造了座戏楼，楼是巧夺天工，可他自己没过半年就瞎了眼，独个儿病死在破庙里。"陈瞎子的声音透着寒意，"这经啊，是祖师爷留的饭，也是催命的符。"
阿武还在念叨残页上的注脚，说关中渭河边曾有个木匠，用"定根法"造水上房子，结果......陈瞎子打断他："把这卷收好，别再碰。"他知道，这残页里藏的不只是法术，还有数不清的血泪故事，就像这古城墙里的砖，每一块都压着段陈年旧事。
而那些故事，要从光绪年间的渭河滩说起。
第一章：墨斗姻缘
一、开斧
把周家村的柳树林子映得发绿。周木生蹲在河边，手里的墨斗线浸了水，在青石板上弹出一道笔直的黑痕。
"木生，真要在这儿盖？"未婚妻秀秀挎着竹篮走来，篮子里是刚蒸的槐花馍。她的辫子垂在胸前，辫梢系着红头绳，那是上个月木生给她买的。
木生抬头笑，露出一口白牙："嗯，盖座水上房，四面环水，夏天凉快，还能看见河灯。"他指的是河对岸的空地，往年汛期会被淹没，可今年开春后水势回落，露出好大一片沙土地。他想在这儿盖座两间的瓦房，作为给秀秀的婚房。
秀秀抿着唇笑，眼里的光比河水还亮，可转瞬又暗下来："可......那地是沙质的，柱子扎不牢啊。"
木生拍胸脯："放心，我有法子。"他没说的是，这法子来自他爹临终前塞给他的一个油布包。那包里除了几件木匠家什，还有半本泛黄的册子，封皮写着"鲁班经"三个字，里面记着些"定根法""立柱咒"之类的异术。他爹是个老实木匠，一辈子不敢碰这些，只说"是饭也是劫"，到死都没教过他一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