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冰冷刺眼的白光,像无数根细针,狠狠扎进我的眼底。

消毒水的味道浓烈得呛人,带着一种腐朽的、令人窒息的气息,霸道地钻进鼻腔,深入肺腑。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下腹深处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一波强过一波,仿佛有只无形的手在里面野蛮地撕扯。冷汗浸透了后背粗糙的病号服,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难捱的寒意。

我茫然地转动着眼珠,视线费力地聚焦在头顶那盏蒙着灰尘的白炽灯上。灯管嗡嗡作响,声音单调而空洞,在死寂的产房里被无限放大。耳边还残留着刚才那声婴儿嘹亮啼哭的余韵,像一把生锈的锯子,在我混沌一片的脑子里来回拉扯。

“林晚?林晚!”一个中年女护士的声音穿透嗡嗡的杂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不耐烦,“醒了?感觉怎么样?”她的脸凑近了些,罩在白帽下的眉眼显得模糊不清,唯有鼻梁上架着的、有些滑落的眼镜边缘反射着冰冷的光。“是个女娃,五斤二两,挺健康。”她语速很快,例行公事般交代着,“陈建国家属!陈建国家属在不在外面?”

陈建国。

这三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猛地烫在我混乱不堪的神经上。

心脏骤然缩紧,随即疯狂地擂动起来,撞得胸腔生疼。一股混杂着血腥味的恶心感直冲喉头。不是梦!不是梦!那冰冷的雪夜,腹部被踢踹的剧痛,身下洇开的、温热的血迅速被冻成冰碴的绝望……还有陈建国那张被酒精和愤怒扭曲的脸,以及他身后,白小娟那涂着廉价口红的嘴角,那一抹刻毒又得意的笑……

前世整整二十年的屈辱、隐忍、痛苦,被家暴流产最终冻毙在雪地里的彻骨绝望,如同开闸的洪水,裹挟着无边的怨恨和冰冷,瞬间冲垮了我刚刚经历生产、本就虚弱不堪的堤防。巨大的信息洪流在脑海中炸开,每一个画面都清晰得残忍,痛得我浑身痉挛。

“呃……”一声压抑的呻吟不受控制地从喉咙深处溢出,我猛地弓起身体,指甲深深掐进身下硬邦邦的产床垫子里。

“哎哟,别乱动!刚生完,仔细伤口崩开!”护士吓了一跳,连忙按住我的肩膀,语气加重了些,“问你呢,孩子爸陈建国家属呢?外面没人应啊!这都生完了,家属跑哪儿去了?太不像话了!”她皱着眉,语气里全是不满,“没见过这样的,老婆在里面拼命,男人影子都找不着!”

她的抱怨,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精准地刺在我刚刚复苏的记忆里。前世,也是这样。我一个人躺在冰冷的产床上,无助又惶恐,听着护士一遍遍呼喊那个永远不会出现的名字。最后,是隔壁床好心的阿姨,分了我半碗没油水的稀粥。

一股无法遏制的冰冷怒火,猛地从心脏最深处爆燃开来,瞬间烧尽了所有的虚弱和迷茫。那火焰带着前世的血泪,带着此刻孤身一人的屈辱,灼烧着我的五脏六腑。

“家属?”我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是砂纸在摩擦粗糙的木头,每一个音节都带着血腥气,却又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我费力地侧过头,目光死死锁住护士那张写满困惑和些许不耐烦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