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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礼现场的音乐震耳欲聋,是那种八十年代迪斯科舞厅淘汰下来的曲子,配上主唱堪比杀猪的嚎叫,完美营造出一种土洋结合的诡异喜庆。
我身上这件一百块包邮的婚纱,蕾丝硬得像钢丝球,每动一下都在我皮肤上刮出新的红痕。可我得站直了,脸上还得挂着笑,因为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
我那披着人皮的亲妈刘桂芬,正抓着我的手,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我的骨头。她眼眶通红,不是因为舍不得,而是因为激动。激动她终于用我这个“赔钱货”换来了十万块现金,给她那宝贝儿子,我那不成器的亲哥林伟,还清了赌债。
“晚晚啊,”她压低声音,嘴里喷出的唾沫星子带着一股大蒜和劣质口红混合的味儿,“今天嫁过去了,就是王家的人了。要懂事,要孝顺公婆,要好好伺候你老公,知道吗?你哥的命,可就全指望你了。”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心里冷笑。
伺候?说得真好听。
我身边的“新郎”,王大强,本地屠宰场老板,一个体重两百斤、脖子上挂着小拇指粗金链子的移动五花肉。这是他第三次结婚,前两任妻子,一个被打得半夜跳河,幸好被人救了;另一个被打断了三根肋骨,卷了点钱跑了,至今下落不明。
整个镇上,谁不知道他王大强是个什么货色。可在我妈刘桂芬眼里,他是个金龟婿。有钱,大方,最重要的是,他肯出十万块,买我。
我唯一的念想,就是给弟弟林晨凑够心脏病手术的钱。我拼死拼活在电子厂打了五年工,没日没夜地加班,省吃俭用,连瓶一块钱的矿泉水都舍不得买,终于攒下了八万。可这笔钱,上周被我妈以“暂时保管”为名,连同我的身份证和户口本一起收走,转头就拿去填了我哥那个无底洞。
然后,她告诉我,王大强看上我了,愿意出十万彩礼。
“晚晚,你想想你弟弟!这十万块,加上王家的人脉,让你弟弟去市里最好的医院做手术,不是分分钟的事?你哥的债也能还了,一举两得,多好的事啊!”
我看着她那张因为贪婪而扭曲的脸,第一次发现,原来人心真的可以烂到这种地步。
我的渴望很简单,赚够钱,治好弟弟的病,然后带他离开这个家,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开个小小的刺绣店,安安稳稳地过日子。我有一双巧手,自学了苏绣,那些藏在我床底下的绣品,是我对未来唯一的幻想。
可现在,这个幻想,连同我的人生,被我妈以十万块的价格,打包卖给了魔鬼。
“新郎新娘,上台咯!”司仪扯着公鸭嗓子喊道,我和王大强被推上了那个用啤酒箱临时搭建的舞台。
王大强的手顺势就揽上了我的腰,油腻的触感让我一阵恶心。我下意识地侧身躲开,他的手落了个空,脸色当即就沉了下来。
我妈在台下狠狠瞪了我一眼,那眼神像是在说:你敢给我找事,我回去就拔了你弟的氧气管。
弟弟,林晨。他是我唯一的软肋,也是我唯一的盔甲。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翻涌,脸上重新挂上一个木然的微笑。行,不就是演戏吗?谁怕谁。
司仪开始走流程,那些陈词滥调听得我耳朵起茧。直到他说:“下面,有请我们新娘的母亲,伟大的刘桂芬女士,上台为新人致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