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那个所谓的家,气氛一如既往地沉闷。餐厅里传来碗筷轻微的碰撞声。我低着头,想快速溜上阁楼。
“站住。”赵阳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惯有的那种掌控感。他斜倚在客厅通往餐厅的拱门边,手里抛接着一个苹果,眼神像打量猎物。“听说你考砸了?班主任要见家长?”他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啧,真给我们‘家’丢脸。野路子来的,就是上不了台面。”
“野路子”三个字,像淬了毒的针,精准地扎进我紧绷的神经。积压了数月的愤怒、屈辱、不甘,如同被点燃引线的火药桶,轰然炸开!血液瞬间冲上头顶,烧毁了所有理智的堤坝。
“你闭嘴!”我猛地转身,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眼睛死死瞪着他,“你算什么东西?!这是我的事!轮不到你说三道四!”
赵阳显然没料到一向沉默忍让的我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应,他愣了一下,随即恼羞成怒,手中的苹果“咚”地一声掉在地上。“敢吼我?你他妈找揍!”他一步跨过来,伸手就狠狠推搡我的肩膀。
一股巨大的力量袭来,我踉跄着撞在冰冷的墙壁上,肩胛骨一阵剧痛。疼痛彻底点燃了狂暴的火焰。什么忍耐,什么懂事,什么妈妈的委曲求全,统统被烧成了灰烬!我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小兽,尖叫着扑了上去,用尽全身力气和他扭打在一起。指甲胡乱地抓挠,拳头不管不顾地砸向他。混乱中,赵阳的拳头也砸中了我的颧骨,眼前瞬间金星乱冒。
“干什么!住手!快住手!”母亲惊恐的尖叫和赵叔叔严厉的呵斥声同时响起。他们冲过来,奋力将我们拉开。母亲死死抱住我,她的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眼泪汹涌而出:“晓晓!你疯了!你怎么能打架!”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和对我失控的责备,像一把盐,狠狠洒在我鲜血淋漓的伤口上。
赵叔叔则用力按住仍在叫嚣挣扎的赵阳,脸色铁青,严厉地训斥他。但当他转向我时,那严厉中更多是针对“麻烦制造者”的不耐烦:“周晓!有话不能好好说?动手能解决问题吗?太不像话了!”
颧骨火辣辣地疼,嘴里有淡淡的铁锈味。母亲抱着我的手臂箍得死紧,她的眼泪滚烫地滴落在我脖子上,那句“你怎么能打架”的质问,比赵阳的拳头更让我窒息。我猛地挣脱她的怀抱,像一颗出膛的炮弹,撞开阻拦的人,冲向大门。
“晓晓!你去哪儿!”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喊被厚重的门板隔绝在身后。
冬夜的寒风如同无数冰冷的刀片,瞬间割透了我单薄的衣衫。没有方向,没有目的,我只是盲目地奔跑,用尽全身力气逃离那个令人窒息的牢笼。冰冷的空气灌入肺叶,带来尖锐的刺痛,却奇异地让我混沌的头脑有了一丝短暂的清明。脸上的伤处麻木了,心口的憋闷却像巨石一样压着。不知不觉,双腿把我带回了那栋承载着我童年大部分时光的旧居民楼下。
楼还是那栋楼,只是更旧、更破了。昏黄的路灯下,斑驳的墙皮大片剥落。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喘着气,白雾在眼前弥漫。头顶,曾经属于我和妈妈的那个小窗户黑洞洞的,像一只失神的眼睛。里面早已住进了陌生的灯火。一种巨大的、彻底的被抛弃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淹没了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