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晨光,像一层被精心过滤的、稀释过的豆浆,缓慢地渗透进擦得过分晶亮的玻璃窗。它失去了应有的暖意,只剩下一种无菌的、近乎虚假的柔和,均匀地泼洒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空气里,消毒水那标志性的、带着侵略性的气味顽固地盘踞着,但总被一种刻意的、廉价的柠檬香氛强行中和。这种混合气味,闻久了,会产生一种奇异的麻痹感,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而洁净的标本陈列室。
我赤着脚,踩在冰凉光滑的瓷砖地板上,感受着那份沁骨的清醒。指尖浸入盛满温水的浅盆,搅动起细微而规律的涟漪。水温,是我用电子温度计反复校准过的,37.8度,据说这是最接近人体舒适感的温度。指尖传来的触感,让我确认无误。毛巾吸饱了水,变得沉重而温润。我拎起它,水珠滴落盆中,发出单调的回响。
目光落在床上那个静止的身影上——沈默。他像一尊被精心安置的、失去灵魂的大理石雕像。皮肤是那种久不见天日的、病态的苍白,薄得近乎透明,底下青紫色的血管如细密的蛛网,清晰地勾勒出生命的脆弱轮廓。我的动作开始了,轻柔、缓慢、带着一种近乎宗教仪式的虔诚。毛巾拂过他突出的锁骨,沿着平坦得没有一丝起伏的胸膛滑下。水痕蜿蜒,又被迅速吸干,不留一丝痕迹。他的身体,在我的手下,呈现出一种令人心安的、彻底的臣服。没有抗拒,没有颤抖,只有冰冷的、死寂的松弛。
“今天的阳光,像不像我们第一次去海边度假那天?”我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沙哑和甜腻,仿佛在对着情人耳语,“你记得吗?你说过,阳光好的时候,就该出去走走,哪怕只是在沙滩上踩踩浪花。”我的手指滑到他的手臂,指腹感受着那沉寂的肌肉线条,目光却精准地落在他修剪得一丝不苟的指甲上。圆润,光滑,泛着贝壳般的光泽。我拿起旁边那个小巧的银色指甲钳,捏住他一根冰凉的手指。冰凉的金属触碰到同样冰凉的指甲边缘。“咔嚓”,一声细微的脆响,一小片月牙形的指甲碎屑无声地飘落在早已铺好的洁白纸巾上。我仔细端详着修剪后的边缘,确保它完美无瑕。
“这样多好,”我俯下身,鼻尖几乎要碰到他冰凉的耳廓,温热的呼吸拂过他耳后细小的绒毛,声音压得更低,如同毒蛇的嘶鸣,“只有我们两个人。安安静静的,再也没有人能把你从我身边带走。”话音落下的瞬间,一股冰冷的、无法言喻的占有欲攥紧了心脏,指尖无意识地在他松弛的上臂皮肤上用力一按——几个清晰而短暂的发白指印,如同盖下的印章,烙印在苍白的皮肤上,随即又缓慢地褪去。
就在这时,窗外飘进来一阵模糊却极具穿透力的说话声。
“……哎哟,你说说,这都多久了?快两年了吧?林晚这孩子,真是……没得说!”是楼下李婶那标志性的、带着夸张怜悯的尖嗓门,像一把钝刀子刮着耳膜,“沈默这孩子命苦是苦,可摊上这么个媳妇,也是上辈子烧了高香喽!屎一把尿一把的,天天这么熬着,我看着都心疼!你看她,瘦得都快脱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