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肖珏脱困的瞬间,禾晏已经把自己从垛口深渊拽回半截。她的环首刀正架住两柄劈来的弯刀!

一道人影突然从肖珏倒下的战马后暴起!是那络腮胡头目!手中的淬毒短弩!

“小心——!”嘶喊破喉而出。

禾晏的刀死死抵着双刃,身体被压得向后弯折,头猛一偏!短弩擦着她的颈侧钉入身后垛口!毒箭入石,嗤嗤冒烟!她瞳孔骤缩!就在那头目狞笑着拔出腰刀欲补的千钧一发!

她左脚猛地勾住一块凸起的墙砖借力,身体不顾一切向前弹射!不是自保!那染血的断刀脱手,打着旋射向头目后心!

头目闪身躲避。刀只扎入肩胛,非致命。头目狂嚎转身,弯刀卷向禾晏毫无防备的后背!

而禾晏自己,彻底失去重心,被刚才搏命的弹射之力甩向另一个方向——肖珏的位置!

时机!

肖珏就在此刻被亲兵拖离!禾晏的身体如同断翅的鸟,砸在血水泥泞里。络腮胡狞笑着举刀追来!

电光石火间,我掌心不知何时已紧攥袖中短刃!只待胡虏兵刃落下!她只需再活两息,两息!就能——

冰水兜头浇下。

那络腮胡被斜刺里掷来的短矛钉穿!一名肖珏亲兵扑过来拖起昏迷的肖珏往安全处撤。禾晏躺在泥泞里,背上是插满没来得及折断的断箭,血水混着雨水在她身下蔓延开来。

雨声如注。她右眼睁着,仰面朝天,里面那点熔岩的光,似乎被冰冷的雨水一点点浇灭了。

没用的棋,弃了也好。我心如铁硬,指间却碾碎了袖口一枚冰冷的玉扣。

雨夜驿馆,灯如鬼火。案头军报摊着掖州呈来的密奏,墨迹犹新。信纸旁,铜盆热水微温。禾晏坐在下首木凳上,背脊挺直如枪。湿发粘在额角,肩后包扎的细布被血水洇成大片污浊的酱褐色。像被活活剥了层皮。

“坐。”我推过瓷碟,里面是两块白面点心。油灯一跳,暖黄的光只够晕亮她紧抿的唇角。

她盯着点心,右眼瞳孔微微一缩。那里面像有什么东西飞快地燃了一下,又迅速被灰土埋住。只微不可察地摇了下头:“巡察使面前,卑职不敢。”声音沙裂如风吹破窗纸。

我笑了一下,指尖拈起一块点心。白如细雪,京城才有。“掖州苦寒,吃食粗粝。何必自苦。” 糕点递过去。灯芯噼啪炸出朵细小花,又迅速萎谢成灰。盆中水雾氤氲上升。

她没接。目光落在虚空的某处。“卑职……只受得住军中馍馍。”那只完好的右眼低垂着,长而密的睫毛盖住眼里的情绪。

指腹下点心的温度烫得我指尖发麻。一种难以言喻的躁意忽地窜起,顺着脊骨爬上后颈。像是精心铺排的棋路被一颗小卒倔强的棱角硌了一下。

“禾公子,”杯盖与杯沿轻碰,声音在静室中格外清越,“肖将军骁勇,此次脱险,你功不可没。朝廷已拟为你记功嘉奖。” 语调尽量平缓,却藏不住惯常运筹帷幄的审视。

她沉默着。只听得见灯油燃烧细微的毕剥声。

良久。久到我几乎要以为眼前只是一具被伤痛抽走魂魄的躯壳。

“……谢大人。”声音极低,每个字都像从齿缝里硬挤出来的沙砾。她突然抬起了眼。那只蒙着灰翳的左眼依然空寂如死潭。右眼却猛地抬起,目光直直撞进我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