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爷爷也这样,”年轻人翻着煎饼,“他走的前一年,总说梦见我奶奶,说她在梦里跟他吵架,嫌他不给菜园子浇水。”
老周笑了。“可能是你奶奶想他了。”
那天晚上,他梦见了妻子。
妻子走了五年,肺癌。最后那段时间,她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却总笑着说:“老周,等我好了,咱去海南,你不是一直想去看海吗?”
他总说“好”,却知道没多少日子了。她走的那天,他握着她的手,想说“对不起,没带你去海南”,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梦里是他们刚结婚时住的小平房,墙上贴着“囍”字,边角已经卷了。妻子坐在缝纫机前,踩得“咔嗒咔嗒”响,手里缝着件小衣服。
“回来了?”她抬头,脸上还带着红晕,像刚嫁给她时那样。
老周走过去,坐在她旁边的小马扎上。“缝啥呢?”
“给咱儿子做件小褂子,”她拿起衣服比划着,“你看这花,好看不?”
是件蓝色的小褂子,上面绣着只小老虎,针脚歪歪扭扭的。老周记得,儿子满月时就穿这件,后来小了,妻子没舍得扔,收在樟木箱里。去年整理旧物时,他还翻出来过,布都脆了。
“好看,”老周说,“比买的好看。”
妻子笑了,放下衣服,从抽屉里拿出个铁皮盒,打开,里面是些水果糖。“给,你爱吃的橘子糖。”
他拿起一颗,剥开糖纸,放进嘴里。橘子的甜味漫开来,让他想起1980年,他第一次跟她约会,就在电影院门口买了两毛钱的橘子糖,她剥了一颗塞给他,说:“真甜。”
“老婆子,”他含着糖,声音有点抖,“有件事,我一直想跟你说。”
“啥?”妻子又拿起小褂子,穿针引线。
“那年……没带你去海南,对不起。”他盯着自己的手,那双手在她走后,不知洗了多少遍,却总觉得洗不掉消毒水的味道。
妻子的手停了,慢慢转过身,看着他。她的眼睛很亮,像落了星星。“傻老头子,”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我知道你想带我去。再说,去不去海南有啥要紧?你陪了我一辈子,我知足了。”
老周的眼泪掉了下来,砸在铁皮盒上,发出“叮”的一声。“可我答应你了……”
“那咱梦里去,”妻子笑着,拿起他的手,往门外指,“你看,外面就是海。”
他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小平房的门变成了沙滩,浪涛一层层涌过来,带着咸腥的味道。阳光金灿灿的,照在妻子的脸上,她的头发被风吹起来,像黑色的绸带。
“你看,”妻子指着远处,“有海鸥。”
老周笑着点头,眼泪却流得更凶了。他知道这是梦,却第一次不想醒。
那天晚上,他睡得很沉。周明早上来看他,发现他嘴角带着笑,手里攥着颗橘子糖的糖纸——是他昨天从抽屉里翻出来的,已经泛黄了。
第四章 时光的碎片
冬天来的时候,老周的梦境开始变得绵长,像晒在竹竿上的旧棉被,沉甸甸地铺展开来。那些曾经只是惊鸿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