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天生色觉缺失,世界只有黑白灰。
直到梦见少女用钴蓝画天空,用樱粉染花瓣。
文化祭那天,我撞见转校生展出我梦中的庭院——那座三年前被焚毁的家。
“你画的……是我家火灾前的样子。”我声音发颤。
她困惑歪头:“不可能,这是我梦见的风景。”
我们同时惊醒:每晚交换的不只是梦境,还有彼此的人生。
烟花大会那夜,她消失在我眼前,只留画布上未干的泪痕。
再次相遇,她举着那幅画在樱花树下等我:“这次,我们共享同一个世界的色彩吧?”
世界于我,是一卷播放了十七年的默片。色调永恒地定格在灰、白,以及深浅不一的黑。
色彩,那是课本里冰冷的词汇,是旁人眼中无需解释的寻常。
对我来说,却如同遥远星辰传来的低语,无法理解,更无从触碰。
我的名字是朝雾悠,生活在京都边缘一个节奏缓慢的旧街区。
家,是这条安静街道尽头一座小小的和式庭院。
木门吱呀作响的声音,庭院里沙砾被踩踏的沙沙声,还有妹妹小葵跑动时木屐敲打缘侧的轻快节奏——这些声音构成了我世界的轮廓。
至于色彩?我只能靠想象和替代。小葵那头被邻居阿姨赞叹“像燃烧的枫叶”的头发,在我指尖下是蓬松温暖的触感;
夏日的天空,据说是纯净的蓝,于我,是仰起脸时,皮肤感受到阳光穿透薄云那种微凉的、带着薄荷牙膏气息的抚慰。
直到那个雨夜,我的世界被强行撕裂。
冲天而起的橘红色烈焰,撕裂了凝固的黑白画面,带着灼痛视网膜的狂暴力量,蛮横地烙印在我的视界里。
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看见”颜色——吞噬一切的、毁灭性的红与橙。
火焰贪婪地舔舐着熟悉的家宅轮廓,木梁在高温中扭曲、断裂的爆响淹没在暴雨的咆哮里。
灼热的气浪裹挟着灰烬,扑面而来,带着呛人的焦糊味。
我声嘶力竭地喊着父亲,回应我的只有火焰的嘶吼和房屋坍塌的轰鸣。
冰冷刺骨的雨水砸在脸上,混合着滚烫的泪水,也浇不灭眼前那片地狱般的赤红。
那是我对“颜色”最初的、也是最惨烈的认知——父亲没能从那片刺目的猩红中走出来。
之后的日子,世界似乎被那场大火烧得只剩下余烬的灰。
我带着小葵搬到了关西的奶奶家。关西的空气湿润而陌生,带着海风特有的咸腥。
新的学校,新的面孔,但笼罩我的,依旧是那场大火熄灭后残留的、无边无际的灰白。
色彩,连同父亲的身影,一同被埋葬在那片废墟之下。我以为,这一生都将在这片单调的灰阶中沉浮。
直到梦境开始入侵。
起初只是模糊的碎片。一掠而过的、难以名状的色块,像调色盘被打翻。很快,碎片开始凝固、清晰。我“看见”了。
那是无法用语言精确描绘的体验。不是用眼睛,更像是某种感官的共鸣直接作用于灵魂深处。
一片天空,广阔无垠,铺展在梦境的天幕上。
那不是灰白,它带着一种沁人心脾的凉意,一种深邃的宁静——后来我知道,那是“钴蓝”。
天空下,是绵延起伏的山峦,覆盖着柔软到令人心颤的绿色,浓淡交织,生机勃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