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所里瞬间安静下来,连最聒噪的狗子都噤了声。只有那只垂死小猫微弱的呜咽,和顾衍粗重压抑的呼吸声在回荡。
我慢条斯理地放下手机,站起身,走到诊疗台边。消毒水味混合着血腥味和湿冷的雨水气息钻进鼻腔。我戴上一次性手套,动作专业而冷静地开始检查小猫的情况。触手冰凉,心跳微弱得几乎摸不到,后腿开放性骨折,失血严重,情况危急。
“车祸?”我头也不抬地问,手指在小猫冰冷的身体上快速移动。
“……嗯。”顾衍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个音节,紧绷的下颌线显示出他正极力控制着什么。他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指节捏得咯咯作响,青筋暴起。
初步检查完毕。我摘下手套,丢进旁边的医疗垃圾桶,发出“咚”的一声轻响。然后,我绕过诊疗台,走到旁边那个塞满了各种文件和宠物病历的铁皮文件柜前。
“哗啦——”
我拉开最底下那个抽屉,在一堆杂物里翻找了几下,抽出一份皱巴巴、边缘都卷了毛边的A4纸打印文件。
我拿着那份文件,走回顾衍面前。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我,像等待最后的审判。
“它叫什么?”我没看合同,反而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
顾衍愣了一下,似乎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回答:“招财。”声音干涩。
我点点头,目光终于落在他那张写满疲惫、惊惶却依旧英俊得惊心动魄的脸上。我把那份皱巴巴的合同,“啪”地一声拍在还沾着水渍和血迹的诊疗台上,正好压在小猫微弱起伏的身体旁边。
然后,我拿起一支放在旁边的、笔帽都掉了的黑色圆珠笔,塞进他冰凉僵硬的手里。
“救它,可以。”我的声音平静无波,像在陈述今天天气不错,“条件。”
我用手指点了点那份合同的标题——《宠物医疗助理雇佣及债务清偿协议》,标题下面一行加粗黑体字尤其醒目:**“乙方(顾衍)自愿为甲方(林小满)提供为期三年的全职助理服务,以抵偿甲方救治其宠物‘招财’所产生的全部医疗费用及债务。”**
“签了这个,”我迎着他骤然紧缩、如同冰锥般的目光,清晰地说道,“给我当三年助理。端茶倒水,铲屎遛狗,随叫随到。干不干?”
死寂。
诊所里只剩下招财微弱到几乎消失的呜咽,和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顾衍死死盯着那份合同,又看看诊疗台上奄奄一息的招财。他眼底的风暴几乎要喷涌而出,愤怒、屈辱、难以置信,还有被命运扼住咽喉的窒息感,在他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疯狂翻搅。他握着笔的手指用力到指节泛白,那支廉价的圆珠笔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声,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招财的呜咽又弱下去一分。
终于,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困兽濒死的低吼从他紧咬的牙关中泄出。他猛地低下头,不再看那份屈辱的合同,也不再看我。他那只握着笔的手,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决绝和颤抖,狠狠地、力透纸背地,在乙方签名处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顾衍。
笔锋凌厉,带着未干的墨迹和浓重的血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