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未晞,阿芜轻巧地穿过乌拉那拉府的后花园,指尖拂过沾满露珠的蔷薇。五年时光在这个十一岁少女身上留下了痕迹——她的身形抽长了,面容褪去了稚气,唯有那双眼睛依然沉淀着与年龄不符的沧桑。
"阿芜,这边!"
柔则的声音从凉亭传来。十九岁的大小姐正执笔作画,晨光为她镀上一层金边。阿芜快步走去,将刚采摘的野菊插入案几上的青瓷瓶里。
"小姐又熬夜了。"阿芜注意到柔则眼下淡淡的青影,不动声色地换掉凉透的茶。
柔则轻笑:"萧郎来信说边关下雪了,我连夜给他回了信。"她展开一幅雪景图,边角题着"愿君平安"四字,"你说,他会喜欢吗?"
阿芜注视着画作,心中泛起一丝暖意。萧小将军与柔则两情相悦,五年前就已定下婚约。在这深宅大院里,柔则待她如妹妹般亲近,从不掩饰对未婚夫的思念。
"将军定会珍视小姐的心意。"阿芜轻声道。这些年她见证了柔则的善良——从不苛责下人,暗中接济贫苦奴仆,甚至为庶妹宜修争取学习机会。这与阿芜穿越诸多世界所见的贵族女子截然不同。
"阿芜,"柔则突然抬头,"你觉得...一个人能选择自己的命运吗?"五年前知道自己的婚约时,是激动,是不安,也是迷茫。柔则清楚地知道,这些年一直是母亲压着两家的婚事,她不会这么轻易的同意让自己嫁入萧家。
阿芜一怔。这个问题太过沉重,不像是为情所困的少女会问的。
"奴婢..."
"报!夫人到院门了!"小丫鬟慌张跑来。
柔则手中画笔"啪"地掉落。阿芜迅速收拾画具——爱新觉罗·凝玉极少亲临女儿闺阁,每次出现必有大变。
未及收拾完毕,凝玉已踏入凉亭。四十岁的当家主母身着绛紫旗装,眉目如刀。
"都退下。"她扫视众人,目光盯在阿芜身上,"你留下。"
众人退去,空气骤然凝固。阿芜垂首而立,余光瞥见柔则攥紧了衣袖。
"宜修马上就要被封为四阿哥侧福晋了。"凝玉开门见山,"要不是德妃娘娘拦了一下,圣旨今早就到府里了。"
柔则眼睛一亮:"这是喜事啊!宜修妹妹她..."
"喜事?"凝玉冷笑,"一个庶女,踩在乌拉那拉氏头上,这叫喜事?"
阿芜屏住呼吸。她知道凝玉向来轻视庶出的宜修,但没想到会如此愤怒。
凝玉看着柔则:"当年我们跟萧家定下亲事,却没说是哪个女儿,如今事情还有机会,德妃娘娘说皇上那边她可以去试试看,你入四阿哥府中,宜修嫁入将军府。只是是个侧福晋,倒是要委屈你了。"
柔则脸色煞白:"母亲!我与萧郎两情相悦..."
"糊涂!"凝玉拍案而起,"萧家不过是个没落将门,如何配得上我精心培养的女儿?宜修那个贱婢都能当侧福晋,你必须..."
"我不嫁。"柔则声音很轻,却如惊雷炸响。
凝玉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嫁。"柔则抬起头,眼中闪着阿芜从未见过的坚定,"我要嫁给萧郎。"
"反了!"凝玉扬手就是一耳光。
阿芜浑身紧绷。柔则白皙的脸颊瞬间红肿,却仍挺直腰背。
"你以为这些年是谁在护着你?"凝玉声音发抖,"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偷偷接济下人?给宜修送书?甚至..."她猛地指向阿芜,"这个来路不明的丫头,要不是我默许,早该被打死了!"
阿芜如遭雷击。原来当年她能活下来,不止因为柔则的善心...
"母亲若要罚就罚我。"柔则挡在阿芜身前,"但我绝对不嫁。"
"由不得你!"凝玉从袖中抽出一纸婚书,"萧家已经同意了。"
柔则踉跄后退,如遭重击。阿芜急忙扶住她,触到她冰凉的手指。
"你...你用什么威胁他们?"
凝玉冷笑:"萧老将军的军饷账目可不干净。"
凉亭陷入死寂。阿芜感到柔则的身体在微微发抖,不知是愤怒还是绝望。
突然,柔则笑了:"母亲以为这样就能逼我就范?"她摘下鬓边珠花,"若我明日就剪了头发做姑子呢?乌拉那拉氏丢得起这个脸吗?"
凝玉脸色铁青。阿芜震惊地看着柔则——这位向来温婉的大小姐竟有如此决绝的一面。
"你...你这个不孝女!"凝玉扬手又要打。
阿芜本能地冲上前,却被柔则轻轻拉开。
"母亲,"柔则直视凝玉,"您教导我女子当贤良淑德,可曾想过'德'字怎么写?背信弃义是德?仗势欺人是德?"
凝玉被问住了。阿芜注意到她保养得宜的手上青筋暴起。
"好,很好。"凝玉突然平静下来,"既然你执迷不悟,就别怪我心狠。"她转向阿芜,"把这丫头拖出去,杖毙。"
阿芜浑身血液凝固。柔则猛地站起:"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凝玉冷笑,"一个贱婢的命,换我女儿的锦绣前程,值了。"
"小姐..."阿芜轻唤。
柔则却已经跪下:"母亲,我求您..."
"你自己想想吧,要么同意,要么看着她死。"凝玉居高临下地说。
阿芜看着柔则颤抖的背影,心中某处高墙轰然倒塌。原来这世上真有人愿意为他人牺牲自己...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清脆的声音从廊下传来:
"夫人!老爷说让您去书房找他!"
凝玉脸色变了又变,最终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待凝玉走远,柔则瘫坐在地。阿芜急忙扶住她,发现她泪流满面。
"小姐..."
"阿芜,"柔则握住她的手,"你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