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发走了府内那些心思各异的侧福晋和格格们，正厅里瞬间安静下来，只余下未散尽的脂粉香气和看不见的暗流涌动。柔则依旧端坐在主位上，背脊挺得笔直，仪态完美得无懈可击，可那双望向虚空的眼眸却空洞得如同枯井，所有的光彩仿佛都在昨夜被彻底碾碎。阿芜站在一旁，看着她强撑的模样，心如刀绞，却不敢上前打扰。她知道，小姐在用最后一丝力气维持着属于“雍亲王嫡福晋”的体面。
“福晋，”阿芜最终还是轻声提醒，“时辰不早了，该准备入宫谢恩了。”
柔则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缓缓聚焦，空洞的眼神里强行注入一丝清明。她轻轻扯了扯嘴角，那笑容淡得几乎没有痕迹：“知道了。”她转向阿芜，声音带着安抚，“阿芜，你不必担心。宫中规矩森严，路径复杂，你虽跟着我学过礼仪，但毕竟不熟悉宫闱。今日就让马佳嬷嬷随我同去，你留在府里。”
她说着，趁着马佳嬷嬷正低头整理她裙摆上并不存在的褶皱，极快地、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气音低语道：“替我看着昭华院……看看这些人背后，都是哪些牛鬼蛇神。” 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冰冷的审视。
阿芜心领神会，用力点了点头：“福晋放心，奴婢明白。”
乾清宫的金砖地面冰冷坚硬，柔则跟在四阿哥胤禛身后，依着规矩深深叩拜下去。然而，头顶上方一片沉寂。龙椅上那位至高无上的帝王，似乎并未留意到下方跪着的新婚夫妇。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流逝，每一息都像重锤敲在柔则紧绷的神经上。膝盖硌在冰冷的地面，昨夜承欢的痛楚和此刻的屈辱交织在一起，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她心中泛起一丝苦涩的苦笑，果然，四阿哥当初那“跪求三天三夜”的壮举，换来的并非帝王的认可，而是今日这无声的下马威。一切的危难，才刚刚开始。
良久，上方才传来一声听不出喜怒的轻哼。皇帝的目光在四阿哥身上扫过，带着审视与未消的怒气，最终落在柔则低垂的头顶，那眼神复杂难辨，最终只余下一片漠然。他挥了挥手，声音带着一丝不耐：“行了，退下吧。” 那态度，仿佛只是打发走两个碍眼的物件。
从乾清宫出来，柔则只觉得双腿如同灌了铅，每一步都牵扯着隐秘的剧痛。四阿哥胤禛似乎心事重重，步履匆匆地走在前面，并未顾及身后的新婚妻子。柔则脸色苍白，额角渗出冷汗，全靠身旁马佳嬷嬷用尽全力搀扶，才勉强支撑着没有倒下。马佳嬷嬷眉头紧锁，压低声音严厉提醒：“福晋！打起精神！这还是在宫里，万不能在德妃娘娘面前失仪！”
永和宫的气氛与乾清宫截然不同。德妃端坐上首，脸上带着和煦温婉的笑容，目光落在柔则身上，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满意和欢喜。
“快起来，快起来！”德妃亲自虚扶了一下，拉着柔则的手让她坐在自己下首，“好孩子，本宫瞧着就欢喜。凝玉把你教养得极好，仪态端庄，秀外慧中。”她说着，目光在柔则和四阿哥之间流转，笑意更深，“老四，你可得好好待柔则。你们二人要互敬互爱，同心同德。本宫可就盼着你们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生个健健康康的嫡子出来，这才是正经！” 德妃的话语温软，却字字句句都带着不容置疑的期许和压力。
柔则垂下眼帘，温顺地应着：“臣妾谨遵额娘教诲。” 心中却是一片冰凉。嫡子……又是嫡子。她仿佛只是一个为了诞育嫡子而被精心挑选、送上祭台的贡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