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雨来得又急又猛,豆大的雨点砸在苏晚的旧自行车筐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她穿着宽大的雨衣,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画筒,车把上还挂着刚买的、给甲方补的颜料,整个人在风雨里摇摇晃晃,像一片随时会被吹走的叶子。
“还有十分钟……”苏晚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刺得她眼睛发酸。这是她接的第一个大项目——为知名绘本社画系列插画,今天是最终稿截止日,甲方指定要纸质原稿,迟到一秒都可能被取消合作。
她咬咬牙,猛地蹬了一下脚踏板,自行车在湿滑的柏油路上加速。转过街角时,一辆黑色宾利正缓缓驶出地下车库,苏晚躲闪不及,车筐“哐当”一声撞在宾利的后保险杠上。
“嘶——”她没稳住,连人带车摔在积水里,怀里的画筒滚出去,颜料管摔裂,蓝色的颜料混着雨水在地面晕开,像一片狼狈的海。
苏晚顾不上擦脸上的雨水和泥点,手脚并用地爬过去捡画筒,手指被碎玻璃划破也没察觉。就在这时,宾利的后座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一张轮廓冷硬的侧脸。
男人穿着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领带打得一丝不苟,下颌线绷紧,眼神像淬了冰的刀,落在她沾满泥水的手上。“你是聋子还是瞎子?”他的声音和这雨天一样冷,没有丝毫温度。
苏晚吓得心脏骤停,抬头时正好撞进他的视线——那双眼睛很深,像结了冰的寒潭,却又在扫过她慌乱的脸时,几不可察地顿了顿。“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语无伦次地道歉,手忙脚乱地把散落的画稿塞进筒里,“我赔!多少钱我都赔!”
男人没说话,目光越过她,落在地面那张从画筒里滑出来的草稿上。那是她昨晚熬夜画废的一张,纸上用铅笔勾勒着一只蜷缩在屋檐下的流浪猫,雨丝被画得轻轻柔柔,猫的眼睛里却亮着一点暖黄的光,像是映着远处的路灯。
“厉总,要报警吗?”前排的司机回头询问,语气恭敬。
被称作“厉总”的男人收回目光,重新看向苏晚。她的刘海被雨水打湿,贴在额头上,露出一双湿漉漉的杏眼,像只受惊的小鹿。他见过太多在他面前阿谀奉承或惊慌失措的人,却第一次觉得,这种纯粹的慌乱里,藏着某种他陌生的东西。
“不必。”他薄唇轻启,声音依旧冷,“下次看路。”
车窗升起,隔绝了他的视线。黑色宾利平稳地汇入车流,很快消失在雨幕里。苏晚愣在原地,直到车尾灯彻底看不见,才蹲下身捡起那张被雨水打湿一半的草稿。画角处,不知何时溅上了一点泥渍,像朵难看的墨花。
她抱着画筒坐在雨里,自行车的链条掉了,车筐也歪了一边。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甲方催稿的电话。苏晚吸了吸鼻子,抹掉脸上的雨水,推着破自行车往出版社的方向走。
雨水顺着脸颊流进嘴里,有点咸。她不知道的是,那辆已经驶远的宾利上,厉承爵正靠在椅背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膝盖。
“秦峰,”他忽然开口,声音在安静的车厢里格外清晰,“查一下刚才那个女孩。”
前排的特助秦峰愣了一下,迅速应道:“是,厉总。需要查哪些信息?”
厉承爵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雨水模糊了玻璃,像他此刻说不清的情绪。“名字,职业,还有……她要送的画稿,是哪家出版社的。”
秦峰点头记下,心里却暗自诧异。自家老板一向对无关人等毫无兴趣,今天怎么会对一个撞了他车的女孩如此关注?
而苏晚终于在截止时间前赶到出版社,递交画稿时,手指还在微微发颤。编辑接过画筒,笑着说:“苏晚,这次的稿子很惊艳,出版社打算跟你签长期合约呢。”
苏晚勉强笑了笑,心里却全是刚才那个男人冰冷的眼神。她低头看了看手里那张皱巴巴的草稿,猫眼睛旁的暖黄被雨水晕开,像一滴没忍住的眼泪。
她不知道,这场狼狈的雨夜里,一张画,一个眼神,已经悄悄为两条平行线,拧上了第一个结。而那个让她心惊胆战的男人,此刻正坐在办公室里,等着秦峰的调查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