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画展里的“考察”
晨会结束的铃声刚落，苏晚正低头把画稿塞进文件夹，秦峰的声音就从身后传来，带着惯常的平稳：“苏小姐，厉总让您现在去一趟办公室。”
手里的文件夹“啪嗒”撞在桌沿，苏晚心里咯噔一下。最近没出什么纰漏，项目推进也顺利，厉承爵突然找她，会是什么事？她捏了捏发烫的耳垂，指尖蹭到昨天画稿上未干的颜料——是她新调的暖橙色，像今天窗外难得的阳光。
“好，我马上过去。”她尽量让声音听起来镇定，可转身走向总裁办公室时，脚步还是有些发飘。
厚重的实木门被推开时，带着淡淡的雪松味。厉承爵正站在落地窗前打电话，侧脸绷紧，下颌线在晨光里显得格外锋利。听到动静，他瞥了她一眼，对着听筒简洁道：“方案我看过了，按原计划执行。”说完便挂断了电话，转过身来。
“厉总，您找我？”苏晚站在离办公桌三步远的地方，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文件夹边缘。
他走到办公桌后坐下，指了指对面的皮质座椅：“坐。”
苏晚刚坐下，就见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本烫金封面的手册，推到她面前。封面上“莫奈与印象派——光影的诗”几个字烫得发亮，底下印着市中心美术馆的logo。
是那个她念叨了半个月的特展。
苏晚的眼睛瞬间亮了，像被点燃的星火：“这个展！我早就想去看了，听说票很难抢，尤其是莫奈的《睡莲》真迹，好多人提前一周就排队……”话说到一半，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兴奋，连忙收声，脸颊发烫，“我是说，听说这个展在设计圈很受关注。”
厉承爵的嘴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快得像错觉。他往后靠在椅背上，交叠的手指搭在腹前：“下午有时间吗？一起去看看。”
“啊？”苏晚愣住了，手里的文件夹差点滑下去，“去……去看画展？”
“算是考察。”他面不改色地补充，语气公事公办，“集团旗下的美术馆下个月要办文创展，参考一下别人的策展思路。”
这个理由听起来天衣无缝，可苏晚心里却像揣了只乱撞的兔子。考察需要大总裁亲自带队？还特意挑她这个刚入职的小设计师？她偷偷抬眼，正对上他看过来的目光，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没什么情绪，却让她心跳漏了一拍。
“我下午没安排。”她小声说，声音里藏不住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
“那就走吧。”厉承爵站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浅灰色西装外套，“让秦峰备车。”
从公司到美术馆的二十分钟车程，像被谁悄悄调慢了钟摆。车厢里放着德彪西的《月光》，钢琴声和他身上的雪松味缠绕在一起，织成一张柔软的网。苏晚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着节拍——那是她画速写时的习惯，紧张或兴奋时都会这样。
“你很喜欢印象派？”厉承爵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苏晚转过头，撞进他平静的眼眸里，连忙点头：“嗯！尤其是莫奈对光影的捕捉，他画的干草堆，早上的阳光是暖金色，傍晚就变成了橘红色，明明是同一个场景，却像有了生命……”她顿了顿，怕自己说得太啰嗦，“我画插画时，也总想着怎么把光画得‘动’起来。”
他“嗯”了一声，目光落在她微微泛红的脸颊上。晨光透过车窗斜斜切进来，在她鼻尖投下一小片阴影，像她画里那些细腻的笔触。他忽然想起上周在她工位看到的画——老巷的青石板上，被藤蔓切碎的光斑跳得正欢，原来那些暖融融的光里，藏着她对印象派的偏爱。
美术馆的VIP通道避开了排长队的人群，刚走进展厅，苏晚就被扑面而来的暗调光影裹住了。顶灯的光束精准地打在画布上，莫奈的《睡莲》在展厅中央泛着蓝紫色的光晕，水面上的光斑像碎掉的星子，明明是静止的画，却让人觉得下一秒就会随波晃动。
“你看这里。”苏晚下意识地拉了拉他的袖口，指尖触到他手腕时，像被烫到一样缩回，“他用的笔触好松，明明是杂乱的色块，远看却特别和谐，光好像真的在流动……”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抑制不住的雀跃，眼睛亮得像盛了星光。厉承爵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可视线总会不自觉地飘回她脸上——她的睫毛很长，被光束照得半透明，侧脸的绒毛在光影里若隐若现，比画里的光影更生动。
“你画老巷时，也用了类似的手法。”他忽然说。
苏晚惊讶地转头：“您记得？”她画那幅老巷时，只是随手贴在工位旁的展示板上，没想到他会注意。
“嗯。”他移开目光，看向旁边的《干草堆》，语气平淡，“晨光的暖黄和暮色的橘红，过渡得很自然。”
苏晚的心里像被温水浸过，软软的。原来他不仅看了，还看懂了她藏在笔触里的小心思。
两人慢慢往前逛，苏晚遇到喜欢的画就会停下来，手指在空中虚虚地描摹线条，嘴里碎碎念着：“你看这朵睡莲的倒影，蓝里透着紫，像把整个春天揉进去了……”厉承爵从不打断，只是站在她身后半步的位置，听着她的声音，目光落在她发顶的旋儿上。
走到一幅《向日葵》前时，苏晚笑出了声：“您看这盆，长得好有劲儿，花瓣都快炸开了。”画里的向日葵栽在粗陶盆里，背景是明亮的鹅黄色墙壁，笔触奔放得像在画布上跳跃。
厉承爵的目光在画上停了两秒，忽然转头看向她：“比你工位那盆精神。”
苏晚的脸“腾”地红了。她工位上那盆向日葵是上周买的，忙着赶稿忘了浇水，叶子都蔫了大半，昨天还被李薇调侃“像被霜打过的小白菜”。没想到他连这个都注意到了。
“我……我今天回去就给它浇水。”她小声说，手指卷着帆布包的带子。
他没接话，拿出手机对着那幅画拍了张照。屏幕亮起时，苏晚瞥见他的相册背景是纯黑的，只有这张向日葵的照片，在黑夜里显得格外扎眼。
“您拍这个是想……做文创参考吗？”她好奇地问。
厉承爵收起手机，耳尖似乎有点红，语气却硬邦邦的：“不是。”
“那是……”
“没什么。”他打断她，转身往展厅深处走，“去看下一幅。”
苏晚看着他略显仓促的背影，偷偷弯了弯嘴角。原来这个总绷着脸的大老板，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
展厅尽头的文创区摆着各种周边，苏晚在明信片货架前停住了脚步。最上面那盒印着《睡莲》局部，蓝紫色的花瓣浸在水里，边缘晕着一层柔光，像她梦里的颜色。她刚拿起盒子，就被身后的声音惊了一下。
“都包起来。”厉承爵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后，对着店员淡淡道。
苏晚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就想要这一张……”
“都要。”他语气不容置疑，从钱包里抽出卡递给店员，“算考察资料。”
店员笑着把一整套明信片装进纸袋，递过来时还暧昧地看了他们一眼。苏晚抱着沉甸甸的纸袋，手指触到袋口的温度，心里甜得发涨。这大概是她收到过最特别的“考察资料”了。
走出美术馆时，午后的阳光正暖。苏晚低头看着纸袋上印着的睡莲，忽然想起什么，抬头问：“厉总，您刚才说考察文创展，是有什么新计划吗？”
厉承爵望着街对面的梧桐树，阳光穿过叶隙落在他肩头，烫出一片金斑。他顿了顿，才道：“下个月集团旗下的美术馆要办青年插画展，想加入点印象派元素。”
苏晚的眼睛亮了：“青年插画展？可以投稿吗？”
“可以。”他侧过头看她，目光里带着点她看不懂的深意，“你想投？”
“想！”她用力点头，眼睛里闪着光，“我想画一组关于城市光影的插画，就像莫奈画干草堆那样，记录不同时间的光线……”说到一半，她又觉得自己太冒失，“不过我还没准备好，可能……”
“下周截止投稿。”他打断她，语气平静，“来得及。”
苏晚愣住了。他不仅告诉她投稿信息，还在鼓励她？
“谢谢厉总！”她的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雀跃，像得到了糖果的孩子。
回去的路上，车里没放音乐，只有空调的微风声。苏晚翻看着明信片，忽然发现每张卡片背面都印着一句莫奈的名言，其中一张写着：“我会用尽一生去画光，因为它永远在变。”
她抬头看向厉承爵，他正看着窗外，侧脸在车流的光影里明明灭灭。阳光穿过他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柔和了他平日里的冷硬。
“厉总，”她鼓起勇气开口，“今天……谢谢您带我来看展。”
他转过头，目光落在她手里的明信片上，声音比平时低了些：“不用谢。”顿了顿，又补充道，“考察很顺利。”
苏晚看着他紧绷的嘴角，忽然觉得这个“考察”的借口，实在太明显了。
车子停在公司楼下时，苏晚抱着明信片袋，手指在袋口摩挲了半天，才想起该说再见：“那我先上去了，厉总。”
“嗯。”他应了一声，看着她推开车门，忽然又道，“你的向日葵，记得浇水。”
苏晚的脚步顿住，回头时正撞见他别开的侧脸，耳尖红得像被阳光晒透的番茄。她忍不住笑了，用力点头：“知道啦！”
跑进公司大门时，她摸了摸发烫的脸颊，怀里的明信片袋隔着布料传来暖意。李薇在工位上冲她挤眉弄眼：“去哪啦？一下午不见，魂都丢了似的。”
苏晚把明信片塞进抽屉，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去……去考察了。”
“考察？”李薇凑过来，鼻子嗅了嗅，“我怎么闻到了点不一样的味道？是恋爱的酸臭味吗？”
苏晚的脸又红了，拿起画笔假装赶稿：“别胡说！”
可笔尖落在画纸上时，却不自觉地画出了一片向日葵花田。阳光正好，花瓣舒展，像在风里唱歌。画的角落，她悄悄添了个模糊的身影，挺拔，沉默，却在光影里，透着藏不住的温柔。
窗外的阳光穿过玻璃，落在画纸上，给那些向日葵镀上了一层金边。苏晚看着画，忽然觉得，这个总说“顺路”“考察”的男人，或许早就把他的心意，藏在了那些看似不经意的瞬间里。
就像莫奈画里的光，明明灭灭，却从未离开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