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门被推开了,许愿探进头来,手里拿着我给他买的奥特曼玩具。“姐,你别生气了。”他奶声奶气地说,“我跟爸说了,我不要你去打工,我不要补习班,你去上高中吧。”
我看着他纯真的脸,心里突然一软。也许,他不是故意的?也许,他只是被爸妈宠坏了?
后来我才知道,这些话都是我妈教他说的。那天晚上,我妈偷偷告诉我爸:“让她先答应着,等过几天她气消了,再好好劝劝,女孩子家,哪有那么大的脾气。”
我最终还是没能去成重点高中。我爸以家里困难为由,没收了我的录取通知书,把我塞进了去电子厂的大巴车。
车子启动的那一刻,我看着窗外越来越远的家,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我知道,我不仅被剥夺了上高中的机会,更被剥夺了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利。
电子厂的日子很苦。每天站在流水线上,重复着枯燥的动作,一站就是十几个小时。手指被零件划得全是小口,脚底板磨出了水泡,疼得钻心。
第一个月发工资,我攥着那沓皱巴巴的钞票,心里盘算着偷偷攒起来,也许攒够了钱,还能去读夜校。可我爸一个电话打过来,让我立刻把钱寄回家。
“你弟要买台学习机,两千多,你赶紧寄回来。”他的语气不容置疑。
我握着电话,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爸,我想留一点。”
“留什么留?”他打断我,“你吃的住的都是厂里的,要钱干嘛?你弟是咱家的希望,他的学习不能耽误!”
电话挂断的忙音,像针一样扎在我心上。我默默地去了邮局,把大部分工资寄了回去,只留下了一百块钱。
那一百块钱,我买了一本素描本和一盒最便宜的铅笔。下班后,我就躲在宿舍的角落里画画,画车间的流水线,画窗外的月亮,画我想象中的大学。
只有在画画的时候,我才觉得自己是活着的。
在电子厂待了三年,我从一个青涩的小姑娘,变成了同事口中懂事的许姐。我学会了把委屈藏在心里,学会了对家里的要求言听计从,学会了在许愿打电话要钱时,哪怕自己少吃几顿饭,也要满足他。
我妈总说:“你弟还小,等他长大了,肯定会孝顺你的。”
我爸则说:“等你弟成家了,你就轻松了。”
我信了。或者说,我逼着自己相信,不然,这日子该怎么过下去?
二十四岁那年,厂里来了个新的技术员,叫林深。他戴眼镜,说话温温柔柔的,笑起来眼睛会弯成月牙。他注意到我总是躲在角落里画画,有天午休时,他走过来,指着我的画说:“你画得真好,很有天赋。”
我脸一下子红了,赶紧把素描本合上。在这个只看产量和效率的地方,画画是不务正业的。
“没关系,我也喜欢画画。”他从包里拿出一本画册,“这是我大学时画的,给你看看。”
画册里的画,比我画的好多了,有风景,有人物,色彩明亮,充满了生命力。我翻着画册,眼睛都看直了。
“你要是喜欢,可以去报个培训班。”林深看着我说,“你的天赋,不该被埋没在这里。”
那是第一次,有人肯定我的爱好,甚至鼓励我去追求它。我的心里,像有什么东西悄悄发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