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睁开眼时,消毒水的味道正往肺里钻。

护士站的电子钟显示凌晨三点十七分。

母亲病房的红灯还亮着,像只盯着我的眼睛。

裤兜里的手机震了震,是催款短信,末尾那串数字比ICU的仪器声还刺耳。

我蹲在走廊抽烟,打火机打了七下才着。

烟抽到过滤嘴都发烫时,有人拍我肩膀。

是个穿黑西装的男人,皮鞋亮得能照见天花板的裂纹。

「陈先生?」他递来张烫金名片,边角硌得我手心疼。

「城西老钟表行斜对面,有家某典当行。」他声音压得很低,「什么都能当,包括你用不上的那些。」

我以为是骗子,把名片揉成团扔进垃圾桶。

可当清晨的阳光照在母亲枯瘦的手背上,护士第三次把缴费单拍在我面前时,我还是捡回了那个纸团。

坐了两小时公交,才到城西老街区。

典当行藏在褪色的广告牌后面,门是黄铜的,把手雕着缠枝莲,推开门时「吱呀」一声,像极了母亲咳嗽的动静。

屋里没开灯,只有几盏琉璃灯吊在房梁上,光昏黄得像要淌下来。

柜台是整块红木做的,一个老太太坐在后面,穿件对襟盘扣的蓝布衫,正用放大镜看张泛黄的奖状。

「典当月薪。」我把皱巴巴的工资条拍上去,指尖在发抖。

老太太抬起头,眼睛没怎么花,反而亮得吓人。

「35岁,陈建国,在汽修厂当师傅,月入四千二。」她慢悠悠地念,「上个月给三楼李婶修水管,没收钱;三年前捡到个钱包,蹲在原地等了失主两小时。」

我愣了愣,这些事我自己都快忘了。

她把放大镜移到我脸上:「十年前七月十五,护城河救过个孩子,记不记得?」

心脏猛地一跳。

那天我刚下班,听见有人喊「救命」,扑通跳进脏水里,抓住那孩子的胳膊往岸边拖。

水流太急,我被卷得撞在石头上,后脑勺缝了五针,醒来时那孩子早没影了。

「那孩子叫赵天宇。」老太太从抽屉里抽出张报纸,头版是个穿白西装的男人,笑得一脸油光,「现在是某集团老总,身家百亿。」

我盯着照片看了半天,完全认不出。

「他的感恩值,能让你当五年寿命。」老太太推来份合同,钢笔尖在「100万」那栏顿了顿,「刚好够你妈做手术,剩下的还能撑到化疗结束。」

我手心里全是汗,合同上的字像活过来一样,在我眼前转圈。

「寿命……怎么当?」我声音发紧。

「就像存定期。」她指了指墙上的挂钟,「你现在35,当五年,就从80岁的阳寿里扣,以后活到75。」

她从柜台下拿出个小秤,秤盘是玉的,「把左手放上去。」

我犹豫着伸过手,玉盘冰凉刺骨。

她拿起个银镊子,夹着片指甲盖大的金箔,往我手背上一贴。

金箔「滋啦」一声化了,像滴进热油里的水。

「好了。」她把银行卡推过来,「钱到账了,去缴费吧。」

我捏着卡冲出典当行,阳光刺得我睁不开眼。

跑到医院缴费处,把卡插进去,输入密码时,手指抖得按不准数字。

当机器吐出缴费成功的单子,我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