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护士说母亲下午就能进手术室,我守在病房外,听着里面传来的监护仪声音,突然觉得后脑勺又开始疼。

十年前撞的那块疤,像是有虫子在里面爬。

傍晚时,同病房的家属打开电视。

财经频道正在播颁奖典礼,赵天宇捧着个水晶奖杯,对着镜头哽咽:「我能有今天,全靠当年那位恩人。」

他眼眶红红的,看起来像真的动情,「虽然找不到他,但我每年都在做慈善,就是想告诉他,他救的不只是一条命,是个想回报社会的人。」

背景板上「某典当行联合主办」几个字,像针一样扎进我眼里。

我突然想起老太太抽屉里露出来的那份文件,边角印着「税务稽查」的字样。

手机响了,是陌生号码。

接通后,是那个穿黑西装的声音:「赵总说,感谢您的‘成全’,他的慈善模范称号下来了,税务那边的事也压下去了。」

电话挂断的瞬间,我看见窗外的夕阳正往下沉,像块烧红的铁,一点点沉进灰蒙蒙的楼群里。

红木柜台后的老太太,此刻正把我的那份合同放进铁皮柜。

柜子里摆满了类似的合同,每份上面都贴着照片,有工人,有保洁,有学生,全是些看起来就很老实的面孔。

她拿起赵天宇的偷税漏税调查报告,在上面盖了个章,章文是「善报抵消」。

而我口袋里的银行卡,还在发烫,像揣着块刚从火里捞出来的烙铁。

原来有些善良,从一开始就被标好了价,等着被更有钱的人买走。

而我们这些卖的,还以为自己赚了。

母亲从手术室出来时,麻药还没退。

我趴在病床边数她的呼吸,每一次起伏都像踩在棉花上,生怕下一秒就断了。

护士来换吊瓶,看见我眼底的血丝,递来颗薄荷糖:「你妈命硬,肿瘤切得干净。」

我把糖含在嘴里,凉丝丝的劲儿窜到天灵盖,才敢相信这不是梦。

第三天清晨,我去食堂买粥,路过护士站时听见两个护士聊天。

「某集团捐了咱们科一台新仪器,赵总亲自送来的。」

「就是那个上新闻的慈善家?听说他小时候被人救过,现在特别热衷公益。」

我端着粥的手顿了顿,粥汤晃出来烫在虎口,没觉得疼。

回到病房,电视里正在重播颁奖礼。

赵天宇穿着定制西装,胸前别着朵白玫瑰,正和一个穿中山装的领导握手。

「我常说,人要懂得感恩。」他对着话筒笑,眼角的褶子都透着精明,「当年救我的那位恩人,我到现在都没找到。但我相信,善有善报,就像这台仪器,能救更多人。」

镜头扫过台下,张老太坐在第一排,手里摇着把檀香扇,扇面上画着个笑眯眯的寿星。

母亲醒了,指着电视说:「这小伙子看着面善。」

我把粥吹凉了递过去,没敢接话。

后脑勺的疤又开始疼,像有根针在里面钻。

那天从典当行出来时,我摸过那块疤,结痂的地方软乎乎的,像少了块骨头。

第七天,医院催缴后续化疗费。

单子上的数字比上次少了一半,却照样能压垮我。

我蹲在楼梯间抽烟,手机弹出条推送,是赵天宇的采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