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伟脸上的惊愕迅速褪去，被一种混合着震怒、尴尬和……一种极其古怪的、像是早就预料到的疲惫所取代。他放下手机，眉头拧成一个深深的“川”字，眼神锐利如刀，紧紧盯着我，仿佛在看一个不可理喻的疯子。
陈默则在我手指指向她的瞬间，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像受惊的小鹿。她飞快地抬眼瞥了我一下，那眼神深处，刚才在工位前那种一闪而过的冰冷审视感再次浮现，清晰无比，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随即又迅速被浓重的委屈和无助覆盖。她求助般地看向李伟，嘴唇微微翕动，却没发出声音，只是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里迅速蓄满了泪水，欲落未落。
“林晚！” 李伟的声音像淬了冰，带着绝对的权威和不容置疑的斥责，在死寂的办公室里炸开，“你发什么疯？！这里是办公室！不是你撒泼的地方！给我出去！”
“出去？” 我像听到了世界上最荒谬的笑话，怒火彻底烧毁了理智的堤坝，我往前一步，几乎要冲到李伟面前，声音因为激动而撕裂，“你告诉我！她是谁？！为什么我的入职档案照片是她？！你说啊！” 我猛地掏出手机，手抖得几乎拿不稳，解锁屏幕，戳开人事系统，将那张占据着我档案栏目的、陈默的照片狠狠怼到李伟眼前。
“你看清楚！这是我的档案！我的！照片为什么是她？！”
手机屏幕几乎要贴上李伟的鼻子。他被迫看了一眼，眼神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惊讶，只有那种被冒犯的、极度的不耐烦和一种……深沉的困惑。是的，困惑。那不是伪装出来的，那是一种真实的、无法理解的茫然。
他深吸一口气，似乎在极力压制着怒火，用一种极其缓慢、极其清晰，仿佛对着一个智力障碍者解释一加一等于二的语气说道：
“林晚，你是不是真的需要去看医生了？” 他指了指我手机屏幕上陈默的照片，又指了指站在一旁、泫然欲泣的陈默本人，眉头皱得死紧，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石头砸下来，“默默——陈默，三年前就是我们设计部招进来的核心员工！她的照片在她的档案里，有什么问题？你指着她的照片问我她是谁？你脑子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三年前？核心员工？
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炸雷，在脑海里轰然爆响，炸得我眼前发黑，耳鸣阵阵。
李伟那张写满困惑和愠怒的脸，陈默那张挂着泪珠、楚楚可怜却眼神冰冷的脸，在我剧烈晃动的视野里扭曲、旋转、重叠。
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骨髓深处的冰冷恐惧，瞬间攫住了我的心脏，像一只无形的手将它狠狠攥紧。办公室明亮的灯光、窗外城市的喧嚣、同事们低低的议论声……所有的一切都在飞速褪色、远去。
整个世界，只剩下李伟那句在脑海里反复回荡、如同魔咒般的话：
“默默三年前就是我们团队核心了……核心了……核心了……”
我像个被抽掉所有骨头的木偶，失魂落魄地飘回那个靠窗的、流放之地般的工位。打印机依旧在“嗡嗡”作响，阳光灼热地炙烤着桌面，空气里漂浮着细小的尘埃。同事们或明或暗的视线像芒刺，扎在背上。我坐下，老旧转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像一声垂死的叹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