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二点零七分,实验楼最后一盏廊灯闪了几下,彻底熄灭。夏薇站在父亲失踪后的实验室中央,手里的钥匙还残留着金属的冷意,像一截冻住的骨头。空气里漂着福尔马林与霉斑混合的味道,每一次呼吸都像把冰碴塞进肺里。她本想关掉总闸就离开,却在抽屉最底层摸到一卷用红线捆扎的羊皮——红线浸过血,已经发黑,打结处勒出一道细瘦的“夏薇”二字。
灯管忽然又亮,惨白的光照出羊皮上更深的字:
“以血肉为媒,复活冥妃。”
墨迹像活物,沿着她指腹的纹路往皮肤里钻。她猛地甩手,却甩不掉那股黏稠的注视感;仿佛有人隔着岁月,把她的生辰八字钉进契约的脊背。
地板传来锁链拖行的声音,缓慢,却带着不容拒绝的重量。夏薇抬头,透过蒙尘的窗,看见月色下一条极长的影子正沿着外墙攀爬,铁链一环扣一环,在玻璃上刮出细碎的火星。影子没有头,却有一张嘴——裂到耳根,对她无声地开合。
“时辰——到——”
她的心脏像被一根冰冷的钉子楔住,记忆里那些零碎的噩梦突然拼成一幅完整的画面:父亲蹲在实验台前,用手术刀割开自己的掌心,血滴进一只描着朱砂符的瓷碗;碗底映出母亲微笑的照片,却在下一瞬被黑雾吞没。
父亲失踪整整三十三天。警方说,最后一次拍到他是深夜独自走进后山古墓,再没出来。夏薇不信,她翻遍实验室,想找到父亲留下的只言片语,却只在墙角发现用血画出的咒阵——阵眼处写着她的乳名“薇薇”,旁边是一行潦草的注脚:
“若失败,以我女代。”
此刻,咒阵在脚边发出极轻的“咔哒”,像有人把一枚骨扣按进凹槽。夏薇低头,看见自己的影子被拉长,另一道更纤细的影子正在她脚边成形,头纱拖地,像一截被剥开的旧绸。
她想逃,双腿却像灌了铅。锁链声逼近门口,门把手剧烈晃动,却始终没有人转动——或者说,门外的东西根本不需要把手。夏薇听见自己的心跳与锁链同步,一声,一声,像有人用铁锤敲她的胸腔。
她咬破舌尖,血腥味炸开,疼痛终于把身体还给自己。她扑向保险柜,输入父亲常用的那串数字:母亲的忌日。柜门弹开,里面没有研究笔记,只有一张泛黄的照片——母亲站在盛开的夹竹桃下,怀里抱着刚满周岁的她。照片背面,父亲用红笔写:
“对不起,我只能用她的方式留住你。”
照片边缘被火烤过,焦黑处隐约显出另一行字:
“冥妃即亡妻,亡妻即冥妃。”
夏薇的指尖发颤。她忽然明白,父亲从未真正接受母亲离世的事实,而是把母亲的遗像与古墓壁画上的“冥妃”重叠,妄图用一场跨越生死的婚礼,把母亲从幽冥拉回。而她,是这场婚礼唯一的“嫁妆”。
锁链声停了。死寂中,她听见自己血液冲刷耳膜的声音,像潮汐拍岸。她回头,看见门缝下渗进一缕黑雾,雾中浮着一张惨白的脸——没有五官,只有一张裂开的嘴,对她无声地微笑。
夏薇攥紧照片,退到实验台边。台面上,父亲留下的最后一份培养皿里,漂浮着一团暗红色絮状物,像被泡发的胎盘。她忽然想起父亲曾经说的话:“科学走到尽头,就是神学。”那时她只当笑话,铁链声骤然逼近,像一把钝锯割开走廊的黑暗。我死死攥着契约,指节泛白,纸张边缘割破掌心,血珠滚落,瞬间被羊皮吸得干干净净。那行“以血肉为媒”的字迹得了滋养,竟顺着纸纹绽出一缕腥甜的红光,照得四周墙壁上的符咒像活过来一般蠕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