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转身狂奔,鞋跟踏在空荡的走廊里,回声像无数只手拍打着我的后背。实验室的门大敞,冷风倒灌,吹得墙上的黄符猎猎作响。符纸背面用朱砂描出的咒纹,此刻正一点点剥落,露出底下更古老的墨迹——那些墨迹像被钉死在纸里的黑虫,挣扎着、扭曲着,发出极轻的“嗤嗤”声。

冲到楼梯口时,铁链声突然停了。死寂像一桶冰水从头浇下,我僵在原地,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在胸腔里撞出回声。月光从破碎的窗棂漏进来,照见楼梯扶手上一串湿漉漉的脚印——脚印极小,像是赤足的女人,却每一步都留下暗红色的水渍,像踩烂了腐烂的玫瑰。

我喉咙发紧,想喊,却只挤出一丝气音。那串脚印自下而上,正停在我脚边。寒意顺着脚踝往上爬,仿佛有人用冰凉的指尖描摹我的小腿。我低头,看见自己影子的肩膀处,慢慢鼓出另一颗头颅的轮廓,长发垂落,发梢滴着黑水。

“……妈?”我听见自己破碎的嗓音。

影子没有回答,只是抬起手,指向走廊尽头那扇从未开启的暗室。门缝里透出一线暗金色的光,像有人在里面点燃了一盏尸油灯。我踉跄着走过去,每一步都踩碎了自己的心跳。门把上缠着一圈红线,线头系着一枚褪色的铜钱——那是母亲生前挂在床头辟邪的旧物。

我伸手,铜钱却先一步“叮”地掉落,红线自动解开,门缓缓向内滑开。暗室里没有灯,只有一台老式录音机,磁带正无声地倒转。我按下播放键,父亲沙哑的声音立刻填满整个房间:

“……丙申年三月初九,薇薇满十八,冥契即成。若我失败,她便是唯一的容器……对不起,阿瑾,我只能用我们的女儿,换你回来……”

磁带在这里“咔”地卡住,像被谁掐住了脖子。我浑身发抖,视线落在录音机旁的玻璃柜上——柜里摆着母亲的照片,却被划去了脸;照片背后,贴着一张从古籍上撕下的纸页,上面绘着“冥妃”的半身像:凤冠霞帔,面容却与我七分相似,只是眉心多了一道朱砂竖痕,像一道未愈合的伤口。

玻璃柜下层,整整齐齐码着七根蜡烛,烛泪凝固成暗红色的小山。我伸手触碰,指尖立刻被烫出一道白痕——蜡烛竟是刚熄灭不久。柜底压着一本实验日志,扉页写着父亲的笔迹:

“第七次尝试,失败。冥妃之魄已附薇薇影中,若七日内不完成祭礼,她将反噬为伥。”

日志旁边,是一把手术刀,刀刃残留着半干的血迹,刀柄缠着母亲生前最爱的湖蓝色丝巾。丝巾末端,用血写着一行小字:

“原谅我,用错了方式爱你。”

我几乎站不稳,喉咙里涌上一股铁锈味。录音机突然自己启动,磁带倒转,父亲的声音再次响起,却比之前更加扭曲:

“薇薇……别恨我……她已经在你的影子里睁眼了……”

话音未落,暗室的灯管“啪”地炸裂,玻璃碎片像一场冷冽的星雨。黑暗中,我听见身后传来极轻的呼吸声,带着福尔马林与蔷薇腐烂混合的味道。我缓缓回头,看见镜子里,我的影子正对我微笑——那张脸,分明是母亲年轻时的模样,眼角却爬满黑色咒纹,像藤蔓缠住将死的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