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影子抬起手,指尖穿过镜面,轻轻贴上我的脸颊。触感冰凉而柔软,像一片飘落的雪。她的声音直接在我脑子里响起,温柔得近乎残忍:

“薇薇,别怕。七天后,妈妈带你回家。”

镜子里,母亲年轻的脸忽然裂出一道细痕,像冰面被钝器敲击,裂纹里渗出浓稠的暗红。我猛地后退,脚跟撞翻玻璃柜,七根血烛滚落,烛芯竟无火自燃,火焰是幽绿的,照得地板上一片森罗鬼影。

影子在火光里扭曲,母亲的五官被拉长,像一张被水浸湿的纸,慢慢剥落。取而代之的,是一张陌生的女人脸——凤冠霞帔,眉目与我七分相似,却带着古墓壁画才有的僵硬与冷艳。她的唇角缓缓上扬,露出两枚尖细的犬齿。

“我不是你母亲。”她的声音像锈铁刮过玻璃,“我只是借了她的壳,等你成年。”

烛火忽地蹿高,火舌舔上天花板,却烧不出半点焦痕。我这才看清,暗室四壁贴满了母亲的旧照片——每一张都被划花了脸,只剩嘴唇完好,像无数张无声的嘴在对我重复同一句话:

“祭品……祭品……”

我转身想逃,却发现进来时的门已消失,只剩一堵冰冷的墙。墙皮簌簌脱落,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符咒,用黑墨写在人皮上,墨迹未干,还在往下滴血。最中央那张人皮最大,画着完整的冥婚阵图,阵眼处钉着一枚生锈的铜钉,钉头穿着一缕长发——发梢还系着母亲生前最爱的湖蓝发绳。

我的头皮炸开,那缕头发是我的。十八年前,母亲难产去世,父亲剪下我刚出生的胎发,说要“留作纪念”。原来纪念的是这一刻。

影子从镜子里“走”了出来,凤冠上的珠串无风自动,发出细微的碰撞声,像一群细小的牙齿在互相啃咬。她抬起手,指尖滴落黑色水珠,落地便化作一只只细小的鬼手,顺着我的脚踝往上爬。所过之处,皮肤泛起青紫的尸斑,像被死亡提前吻过。

“别怕。”她轻声说,声音却从四面八方涌来,“你父亲用半生研究,才找到让我复活的容器。你母亲自愿替我挡咒,而你——”

她的手指点在我眉心,一阵尖锐的刺痛像钢针贯脑。我眼前骤然浮现出另一幅画面:父亲跪在古墓祭坛前,割开自己的手腕,血流入一只描着朱砂的瓷碗;碗底映出母亲的脸,她微笑着,眼角却流下血泪。

“你母亲早知今日。”影子的声音带着诡异的怜悯,“她爱你,所以甘愿做我的替身。你父亲爱我,所以甘愿牺牲你。而我——”

她俯身,冰冷的气息喷在我耳畔:“我只爱我自己。”

剧痛中,我听见自己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声,像有什么东西要从体内破壳而出。影子张开双臂,凤冠上的珠串骤然断裂,珠子滚落,每一颗落地都化作一张母亲的脸,对我无声地哭泣。

就在意识即将被黑暗吞噬的刹那,暗室角落忽然亮起一点微光。那是一只老式打火机,铜壳上刻着父亲的姓名缩写。火苗摇曳,照出打火机下压着一张被揉皱的便签,上面是父亲潦草的字迹:

“若冥妃睁眼,以血为灯,以火为路,可暂破其形。——第三方案,失败则同归于尽。”

我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打火机上。火苗“轰”地蹿高,竟变成赤金色,像一轮小太阳在掌心炸开。影子发出一声尖啸,凤冠上的珠串瞬间化为灰烬,那些鬼手也如被灼烧的蛛丝,纷纷断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