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里,我看见父亲的身影从暗室墙壁里“走”出来,面容枯槁,左眼已被咒文侵蚀成黑洞。他手里握着一把手术刀,刀尖滴着黑血,却对着我露出一个近乎温柔的笑:
“薇薇,爸爸来晚了。”
他抬手,刀尖对准自己的心脏。影子尖叫着扑向他,却在触及他衣角的瞬间被火光逼退。父亲的血溅在冥婚阵图上,人皮符咒发出凄厉的哀嚎,像无数被活埋的冤魂同时苏醒。
“走!”父亲对我吼,声音却像隔着一层水,“去古墓!毁掉她的棺椁!那是她真正的——”
他的话被影子掐断。凤冠上的最后一根珠串断裂,珠子滚到我脚边,化作母亲年轻时的模样,对我轻轻摇头。她的嘴唇动了动,无声地说:
“别回头。”
暗室的墙开始崩塌,砖石间渗出黑水,像古墓的暗河倒灌。我踉跄着冲向火光最盛处,父亲的打火机在我掌心烫出一道焦痕,却死死不肯熄灭。身后,影子的尖叫与父亲的喘息交织在一起,像一首被诅咒的摇篮曲。
就在踏出暗室的瞬间,我听见父亲最后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
“对不起,爸爸爱你。”
然后,一切归于黑暗。
我跌进走廊,像被人从噩梦中一脚踹醒。暗室的门在背后轰然合拢,只剩打火机在掌心灼烧,火苗只剩黄豆大小,却固执地亮着。走廊尽头的窗户不知何时碎了一地,风卷着玻璃碴扑进来,月光像掺了水银,冷得刺骨。
铁链声又来了。这次更近,更沉,仿佛直接拴在我的踝骨上。我低头,看见脚边蜿蜒着一道新鲜的血痕——不是我的,是父亲的。血珠一颗颗往前滚,像被无形的线牵引,指向楼梯下方。打火机“啪”地爆了个火星,火光里,血痕尽头浮现出一行模糊的字:
“跟着血,别跟影子。”
我喉咙发苦,却别无选择。每下一级台阶,铁链声就“当啷”一声,像有人在我脊椎上敲钉子。楼梯间贴满的黄符被风掀起,背面用朱砂画着同一幅图案:一座倒悬的古墓,棺椁悬在穹顶,棺盖半开,里面伸出一只手,手腕系着湖蓝发绳。
我的发绳。
二楼转角处,铁链声戛然而止。月光从破碎的窗洞漏进来,照见地上躺着一个人——不,是半个人。那具躯体从腰部以下被齐整切断,创口却不见血,只有黑雾丝丝缕缕往外冒。脸朝下,后脑勺的头发被剃去一块,露出森白的颅骨,上面用烙铁烫出一个“冥”字。
我认得那件灰毛衣,是父亲三个月前失踪时穿的。可现在,毛衣领口还残留着暗红的咒纹,像有人用血在他皮肤上绣了一朵腐烂的曼陀罗。
打火机突然“嗤”地一声,火苗蹿高。火光里,那具残躯的手指动了动,慢慢转向我,掌心朝上。掌心里,躺着一枚小小的铜钥匙,钥匙齿被磨得锋利,像一枚微型匕首。指尖用血写着:
“开棺。”
我蹲下去,指尖刚碰到钥匙,残躯便化为一滩黑水,渗进地板缝隙。只剩那把钥匙,冰凉、沉重,仿佛吸饱了三十三年的悔恨。
钥匙柄上刻着一行小字,是母亲的笔迹:
“薇薇,别怕,我在棺底等你。”
我攥紧钥匙,打火机在掌心烫出第二个焦痕。铁链声再次响起,这次从地下传来,像有什么东西正拖着整座实验楼往下沉。地板开始倾斜,墙壁渗出暗红色的水,带着古墓特有的腥甜与腐朽。我踉跄着冲向地下室——那里,有一扇从未开启的防爆门,门闩上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铜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