钥匙插进去的瞬间,锁孔里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像母亲在我襁褓时哼过的摇篮曲。门开了,一股陈年的冷气扑面而来,夹杂着檀香与尸臭。防爆门后不是储藏室,而是一段向下的石阶,石阶尽头,亮着一盏幽绿的灯。
灯下,停着一口乌木棺材。
棺盖半开,像一张等待亲吻的嘴。棺内铺满了干枯的夹竹桃,花瓣黑得像被火烤过。花丛中央,躺着一具女人的尸体——穿着母亲的嫁衣,头戴凤冠,脸却是我自己的模样,只是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她的双手交叠在腹前,手腕上,系着那条湖蓝发绳。
我一步步走近,听见自己的心跳在石阶上撞出回声。打火机在最后一级台阶熄灭,黑暗如潮水涌来。却在彻底吞没我的瞬间,棺材里的“我”睁开了眼。
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惨白。
她对我微笑,嘴唇开合,声音却从四面八方涌来:
“七日期限,只剩最后一夜。夏薇,你终于来了。”
棺底,传来铁链拖拽的巨响,像有什么东西正从地狱深处被唤醒。铁链声从棺底炸开,像千根铁钉同时钉进耳膜。乌木棺剧烈震颤,夹竹桃花瓣簌簌坠落,露出底下暗红色的木心——那根本不是木头,而是层层叠压的人皮,纹络里渗出新鲜的血丝,像无数张嘴在呼吸。
我僵在最后一级台阶,脚底生根。棺材里的“我”缓缓坐起,凤冠上的珠串哗啦垂落,每一颗珠子都映出不同的我:婴儿的我、七岁的我、十八岁的我……所有影像的瞳孔都在流血,汇聚成一行朱砂小字,悬停在半空——
“至亲之血,可封可启。”
那行字骤然炸碎,化作血雾扑向我。我抬手去挡,却见掌心的焦痕裂开了,父亲的打火机残片嵌进肉里,铜壳上映出他最后的眼神:左眼黑洞里燃着一点微光,像不肯熄灭的星。血雾碰到铜片,发出尖锐的嘶鸣,瞬间被逼退三尺。
棺底传来“咚”的一声,像有什么东西用额头撞上了木板。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节奏越来越快,越来越重。乌木棺的接缝处渗出黑水,水面漂起一张对折的黄符,符纸背面用血写着父亲的名字——夏沉舟。
我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符纸上。符纸“轰”地自燃,火光里浮现父亲的半身虚影,他胸口插着那把手术刀,刀柄上的湖蓝丝巾已被血浸透。他对我伸出手,掌心裂开一道口子,血珠顺着指尖滴落,在空中凝成一把新的钥匙——通体透明,像冰雕,却跳动着心脏的搏动。
“棺底不是冥妃,”父亲的声音像隔着一层水,“是我三十年前从你母亲身上抽出的‘生魂’。幽冥宗要的不是死人,是活人魂做灯芯。”
他虚影一晃,被铁链声撕得粉碎。冰钥匙落进我掌心,瞬间融进血管,沿着手臂往上爬,所过之处皮肤凸起青色的符纹,像被冻住的河流。我听见自己的心跳与棺底的撞击声同步,一声,一声,震得石阶簌簌落灰。
乌木棺的盖板突然“啪”地立起,像一扇被推开的门。棺内没有尸体,只有一条向下延伸的阶梯,深不见底,幽绿的磷光在壁上浮动,照出两侧密密麻麻的陶俑——全是童女,胸口嵌着铜镜,镜面映出我不断变幻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