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一 章：融化的时钟
浴室镜子里的我总比现实慢半拍。
今天凌晨三点十七分，我数到第二十七滴冷水砸在瓷砖上时，终于确定了这件事。指尖划过镜面的瞬间，镜中人的睫毛才慢悠悠地颤动，像是被胶水粘住的蝴蝶。
“你是谁？” 我对着镜子说话，声音在水汽里泡得发涨。
镜中人张开嘴，两秒后才传来模糊的回音。更诡异的是，那声音里混着电流的滋滋声，像是老式收音机没调好频道。我后退半步，看见自己的倒影正从嘴角开始融化，透明的液体顺着镜面往下淌，在洗手池里积成小小的水洼。
水洼里浮出个漩涡。
我伸手去碰，指尖刚碰到水面就被一股力拽住。浴室的瓷砖突然变得柔软，脚陷进去的地方冒出细密的泡沫，像是踩碎了无数个肥皂泡。当整个人被拖进漩涡时，我听见挂在墙上的石英钟发出齿轮崩裂的脆响 —— 它的指针正在逆时针疯狂转动，玻璃罩上凝着的水珠倒流回空气中。
坠落感持续了大约十三次心跳的时间。
落地时我趴在一片冰凉的金属网上，网格缝隙里透出蓝幽幽的光。抬头看见无数个时钟悬在半空中，有的指针凝固不动，有的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锈蚀，表盘上的数字像融化的蜡一样扭曲变形。
“别碰那些钟。”
背后传来的声音让我猛地回头。穿灰色风衣的男人坐在三米外的齿轮堆上，嘴里叼着根没点燃的烟。他面前摊开的笔记本上画满了奇怪的符号，其中一个三角形里嵌着的眼睛正盯着我看。
“它们会偷走你的时间。” 男人朝我扔过来个东西，金属外壳在网面上弹了两下。是块老式怀表，黄铜表壳上刻着缠枝纹，打开时发出干涩的咔嗒声 —— 时钟停在三点十七分。
“现在是几点？” 我问。
男人笑了，眼角的皱纹里嵌着银色的细屑。“对你来说，永远是三点十七分。” 他指了指我身后，“看，你的时间开始凝固了。”
金属网的缝隙里长出了白色的冰晶，正顺着我的鞋跟往上爬。那些悬在空中的时钟开始滴滴答答地走动，只是指针移动的轨迹是扭曲的，在表盘上画出螺旋状的痕迹。我突然发现自己的手腕变得僵硬，抬手时看见皮肤下有蓝色的纹路在缓慢流动，像冻结的血管。
“它们喜欢你这样的新来者。” 男人站起身，风衣下摆扫过齿轮堆，发出风铃般的响声，“尤其是那些对时间很执着的人。” 他往怀表的方向偏了偏头，“拿着它，或许能活过今晚。”
冰晶已经爬上我的膝盖，冻结的触感让我想起小时候掉进冰窟窿的感觉。那些时钟的滴答声越来越响，像是无数只虫子在耳边爬。我抓起怀表塞进衣兜，冰凉的金属贴着皮肤，突然听见表壳里传来微弱的敲击声，像是有人在里面敲门。
男人已经走到远处的阴影里，他的身影在无数个晃动的钟摆间忽明忽暗。“记住，” 他的声音像是从水底传来，“不要相信镜中人告诉你的任何事。”
当最后一块冰晶爬上我的胸口时，怀表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表壳上的缠枝纹像是活了过来，顺着我的手腕缠绕而上，那些蓝色的纹路遇到铜色藤蔓就开始消退。我看见怀表的表盘上浮现出一行字，像是用指甲刻上去的：
